“你說不說?”
魏學長咳出一口血絲,是強弩之末,他仿佛被馴服了,“我、我說……”他的目光開始渙散,聲音輕不可聞。
陳願皺了皺眉,沉下腰,將耳朵湊到對方嘴邊。
“呸。”
血沫星星點點濺到陳願的耳廓上。
硬氣的魏學長昏迷過去。
目光如同鷹隼,陳願盯著人的脖子看了半天,最終沒有下手。
琳琅走的第一年,陳願瘋狗般咬遍了與她有關的人,其中金大小姐飽受摧殘,然而無人知道金二小姐的下落。她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探聽不到任何的消息。
歇斯底裡了三個月後,男人恢複正常,他開始給餓壞的腸胃喂食,一邊吃一邊吐,勉強維持正常人類的所需。
第二年,金氏翡翠壟斷玉石行業,陳願從八十公斤瘦到五十公斤。
第三年,陳願開始整夜地失眠。
第四年,陳願信佛。
第五年,邵老爺子出現腎衰竭的情況,因為老人家身子骨十分硬朗,醫生給出了換腎與透析兩種治療方案。當然,前者風險太大,醫生建議謹慎考慮。不過,醫院腎源緊缺,就算想換也難以匹配。邵家人難掩慌亂,如果老爺子倒了,他們該怎麼辦?
“我捐。”
清清冷冷的音色,兵荒馬亂的病房出現詭異的安靜。
“你放屁!”
邵老爺子原本虛弱躺著,一聽這話氣得差點沒跳起來,“沒斷奶的小兔崽子,在老頭子麵前逞什麼英雄,滾出去!”老爺子一邊吹胡子瞪眼破口大罵,一邊又愧疚不已。
說實話,他沒想過外孫女的離開對陳願的影響那麼大,他以為對方至多憤怒或者頹廢幾個月,可五年過去了,陳願依然孤零零一個人,守著誰不言而喻。
陳願沒放過金父,把人送精神病院了,而對於老爺子,陳願簡直把人當成祖宗供奉,伺候得比親生兒子還貼心,因此老爺子最直觀見證了陳願一日日的心灰意冷。
最開始,小兔崽子眼裡還有光,隔三差五給老爺子放狠話,或者各種套路麻痹人。
有一次,陳願故意帶了老爺子最好的一口燒酒來,輸了棋,自罰三杯,喝得爛醉,在老爺子麵前哭得眼睛紅腫,跟個小孩子似的。幸虧最後老爺子機智,捉住了他的馬腳。
但人心是肉長的,日久天長,老爺子對陳願也凶不起來,甚至產生了同情的情緒。
“一個腎不也能活?”陳願沒有理會老爺子的反對,“我去找醫生說去。”
“你、你糊塗!回來!嘿,小兔崽子還倔起來了?”老爺子急得團團轉,指使著病房的家屬,“你們還愣著乾什麼,趕緊把人攔住啊!”
邵大舅嚅動嘴唇,“這是陳願的一片孝心,不也挺好的嗎?”
“我呸!”
最重文人規矩與儀態的老爺子氣急敗壞,左右看看沒有攻擊性的工具,乾脆摘一口假牙,啪嗒一下扔人腦袋上。
“你個龜兒子,人家姓陳,不姓邵,你那麼有孝心,怎麼不給老子捐個腎?成天就知道從人家身上掏好東西,你一個長輩的羞不羞!要不是看在你外甥女的情麵上,陳願能把你小子螞蟻一樣摁死你信不信?”
陳願擰開房門把手,與來人撞個滿懷。
熟悉的波浪卷發,熟悉的細腰尺寸。
衰竭的脈搏急速跳動。
如蜉蝣般死去的神經開始複蘇。
心潮乍見天光,如千裡冰封,一瞬春醒。
“……金……金……”
他喉嚨啞澀,連喊她的名字都成了一個不可觸摸的詛咒,仿佛輕輕一喊,如沙上的城塔,迎風而亡。她離開得太久了,久得以為他記掛的是一個虛幻的人。
對方疏離衝他頷首,越過人,同老爺子問好說話。邵家人下意識站到邊上,琳琅一套乾練的銀色西裝,氣勢愈發淩厲鋒銳。雙方說了好一會兒,邵老爺子漸漸困了,琳琅放輕聲音,替人掖好被子,再度起身,準備去見見醫生,詢問病情。
“嘭!”
她剛鎖上房門,被人重重壓在醫院的白牆上。
“你……不會再走了吧?”
男人伏在她的頸窩,呼吸急促,濕熱的液體滑過鎖骨。
“法律第三十七條規定,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五年之後,她褪去了灼傷人心的張揚氣焰,變得平靜理智,多餘的熱情燃儘,隻剩厚重的冷酷,她宛如看陌生人,“陳先生,公共場合,請你注意行為是否妥當。”
陳願將她擁得更緊,即使他知道這是一束全是尖刺的野玫瑰,即使他知道他即將再度遍體鱗傷。
“琳琅……我認輸,我認輸行不行?你不要再玩我了,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饑腸轆轆的胃部收留著惡心與酸痛,他抽疼得厲害。然而溺水窒息的求救者,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喪失了三年的青春,輸掉五年的深夜,正值壯年,心如墳墓。
仇恨給你,卑劣給你,澆灌鮮血的傷痂給你。
命運也給你。
這樣可悲的我,你能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