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哭,我都聽你的。”
琳琅溫柔抱著虛擬體,流露出小女兒般的情態。
“我就知道,大人是舍不得放下我的。”
係統僵直不動,甚至還有些抓狂。
她怎麼就不怕它呢?!
它可是“半透明”的東西!
放在現代世界裡,普通人都嚇個半死,她倒好,還扒著它要做不可描述的事……咳!
她喃喃地說,“很早之前,大人就是這樣,在黑暗中,一直陪著我……我被利器傷了手,不出半日便能痊愈。我被嬪妃推入水中,卻能大難不死。還有,我明明斷了根基,卻依然能懷上……這些,都是大人在顧看著我。隻是我福薄,沒能留住……”
係統頓時心虛。
這都怪宿主,偏心偏得太明顯了,讓她察覺了端倪。
還,還讓她誤會,對自己情根深種。
係統又不吭聲了。
它其實有些迷茫。
與其說是宿主跟人談戀愛,但一次次救她,護她的,是它啊。它把她個人資料和喜好錄入了自己的數據庫,定時提醒著宿主她的生日、她的興趣、她的生理期等等,它比宿主還要記得清楚她身體的變化。
“我阿父阿母死了,我隻剩下你了……”
她撫上它少年般的清雋臉龐,“你是神仙也好,是鬼也罷,永遠,都不要再離開我好麼?”
係統偏開臉,讓她的手指落空。
她眼裡的光仿佛熄滅了一些,又強忍淚意,笑著問,“大人可有名字?我想記著您,長長久久記著。”
係統沒有名字,隻有排號。
它積分第二,所以叫第二係統。
對,它隻是個係統。
“我沒有名字!”
它硬邦邦地說。
它好像有點生氣,但不知道為什麼生氣。
她愈發小心窺著它的臉色——這感覺極其新奇。
宿主從不在乎係統的“心情”,一堆數據符號能有什麼“心情”?
琳琅湊過去,小聲地說,“……那我給大人取一個?叫雪球?”
係統:“……”
表情頗有些一言難儘。
這女人嘴上叫著它“大人”,真是一點兒不尊敬呢!
什麼雪球!這麼敷衍,她還不如叫旺財!起碼走心點!
不過……
它的數據庫要是沒出錯,她就很喜歡雪,捧在手心裡,笑著看它化掉。而這個時候,宿主則是不輕不重斥責她,萬一冷得病了怎麼辦?她披著雪貂鬥篷,係著紅綢,皎潔的臉盤露出一絲委屈之色,扯著男人的衣角。
“不會病的。”
你能拿她如何呢?
每當這時,宿主就心軟了,它看著宿主把人摟在懷裡,溫柔小意地哄著。
“隨你的便!”
係統更不爽了。
雖然它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麼。
“那……今晚您同我睡麼?”
“……啥?什麼?咳咳——”
係統差點被嗆得背過氣去。
“我就,就抱著大人,什麼也不做,這也不行麼?”
她小產之後,血色還未恢複,嘴唇薄白,顯得纖弱無助。
當她盈盈望著你,係統總算知道了宿主為什麼心軟。
要留下嗎?
不不不,它可是宿主的係統,嚴格意義上,那也是宿主的“夥伴”,夜不歸宿,跟宿主的對象待在一起算什麼事兒!
傳出去它還要不要做清白的統子了!
係統嚴肅思考著,渾然不知琳琅環著它“裝睡”。
等係統下定決心,給自己下達離開的指令,這人歪著頭靠著她,胸脯微微起伏。
……睡了?
係統轉頭一看,對方睫毛溫順下垂,似一片安靜的凝墨。
它還走不走了?
係統撓禿了頭。
“娘娘?……娘娘?”
她身邊的大宮女走上前來,輕輕埋怨,“娘娘真是的,這樣的睡法,明早起來身子一準要疼。”
大宮女將自家娘娘搭在床杆上的手拿回來,扶著她的頭,落在瓷枕上。
係統鬆了口氣,正準備離開。
背後有人囈語,似在哭泣,“大人……大人……”
係統僵硬回頭。
她斜靠在床頭,一雙朦朧如霧的眼睛哀傷注視著他。
得,走不脫了。
係統又得折返回去。
這一折騰就到了深夜。
殿內留了幾盞長明的燈火,為了配合對方的睡覺姿勢,係統麻木地躺著。
它現在是陪寢工具統嗎?
‘——滴!’
它的子係統們同時發來聊天申請。
排名前十的係統具備了“管理者”的資格,有權開啟“子係統”,通俗點說,就是“師徒係統”程序。
當師父係統將徒弟係統教出師之後,按照慣例,每一次任務,它可以抽取徒弟係統10%的積分,從而完成自己的晉升之路。而相對而言,在徒弟係統發出求助申請之後,師父係統也不能坐視不管,它們係統最重要的原則是“攜手共贏”。
係統點開了聊天框。
[大師兄-反派係統:師父父,男女主真的好煩哦,我能不能讓宿主一劍捅死他?]
係統很頭痛。
反派係統就是個作天作地的小狼崽,動不動就將打打殺殺掛在嘴邊,成何體統!
[師父-男主係統:不行,你捅死了誰來走劇情?你給老子安分點!]
[二師弟-路人係統:師父,世界如此和平,你卻這麼暴躁,不好,不好]
[三師弟-金手指係統:師虎,你更年期啦?我這有個調節激素的月子大禮包送你要不?]
[師父-男主係統:滾蛋]
“……唔?”
琳琅半夢半醒,瞥見一團光影,依戀般靠過去,“大人,你還不睡呀?”
係統風化了。
化了。
了。
[三師弟-金手指係統:臥槽!我聽到女孩子的聲音了!師虎你金窩藏嬌!]
[大師兄-反派係統:???]
[二師兄-路人係統:???]
[四師弟-炮灰係統:師父,咱們係統能找CP嘛?你不是說咱們要一心向佛,不要談戀愛嘛?]
此番出家言論立刻得到了統子們的支持。
談什麼戀愛,傷錢又傷身……好吧,雖然它們是一堆數據,但是數據燃燒起來也很傷的有木有!
說不定還會被扔回去返修!
實在是太太太可怕了!
所以——它們可是無CP的狂熱粉!
[三師弟-金手指係統:就是!師虎,你咋能瞞著咱們找師娘呢!]
[大師兄-反派係統:師父父你變了!小指,把你的葵花寶典傳給師父,懸崖勒馬,為時不晚!]
“……”
係統自閉了。
[師父-男主係統:想多了,那是宿主的女人]
係統本想平平無奇解釋一句,沒想到群裡炸得比剛才還熱鬨。
[四師弟-炮灰係統:什麼!噢我的天啊!師父你居然要炮灰男主自己上位?!]
[二師弟-路人係統: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做的乾淨點,加油]
眾統子目瞪口呆。
[大師兄-反派係統:小三,你不是路人係統嗎,天天修身養性的,怎麼比我還叛逆]
[二師弟-路人係統:其實我是奸臣係統下崗再就業,幸虧師父撿走了我,不然我就要返廠格式化了]
[三師弟-金手指係統:我也是,宿主嫌棄我功能雞肋,還好有師父指導,現在我可是修真界的金大腿!師虎,彆怕,不就是戴個綠帽嗎,咱們是你忠心的狗腿子!]
統子們已經開始討論如何清蒸爆炒宿主了。
係統感覺自己無助、可憐又弱小。
它真不是那回事啊喂!
[第二係統終止第九係統、第十三係統、第三十八係統、第一百九十七係統的聊天交流]
屏蔽了災難源頭之後,係統鬆了口氣。
隻是這口氣還沒徹底鬆開,懷裡的人睡姿不太老實,歪進了它的腰。
哪怕是虛擬體,還是怪尷尬的。
係統稍微用了點輔助工具,讓自己虛擬手指變得凝實,把她的腦袋安安穩穩送回枕頭上。
燭光嗶啵燃燒著,模糊了女人的側顏,一綹彎曲的發從耳邊滑落。
係統怔了怔,挽起她的碎發,彆回耳際。
當虛擬手指有了實感,一切變得更奇妙了。
它好像……能觸摸到這個人。
旋即,係統不自然移開了眼。
就這一次,保住了宿主最喜歡的女人之後,它就不搞什麼強製休眠了。
容經鶴遠在千裡之外,收到了新後不幸小產的消息。
他震怒不已,迅速解決了邊戎,啟程返國,整個後宮被他血洗了一遍。
又因為後宮牽扯到了朝堂,罷官的罷官,流放的流放,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百官向宰相解不器請命,希望他能夠勸誡君王,不要為了一個女子,動搖國家根基,辜負老臣誠心。
“誠心?”
解不器紫袍金綬,彈著衣角,笑得散漫風流。
“慫恿宮妃謀害昭後,令她傷了元氣,終生無法孕育子嗣,那未來太子,不就得從其他宮裡出來了?窺伺皇庭,好一個好老臣誠心啊!”
“……大人慎言!”
百官哆嗦不已,不敢再多提一事。
莫家則是著急上火,這宰相大人不是一貫青睞於他們家的嗎,怎麼定妃出事了,他反倒是悠哉悠哉,高坐在廟堂上看戲啊?
他們攜禮登門,想要回旋此事,卻被凶惡奴仆拒之於外。
“這下完了……”
莫老將軍鬢角花白,嗚呼哀哉,“環兒她糊塗啊!昭後她久伴君側,權勢絕倫,她,她怎可一意孤行,犯下如此滔天大禍!”
戲班子早已斬首示眾,很快,那把天子之劍就要指向他們莫家了!
莫老夫人垂著淚,“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環兒在那深宮,過的是什麼日子?阿貓阿狗都敢拿她尋開心!在潛邸,環兒是最得聖心,哪家不是恭恭敬敬的,奉她為未來皇後!誰知來了個不三不四的敵國公主……”
“住口!”莫老將軍摔了杯子,“你是怕老夫在朝堂上太好過了?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是,那位是敵國公主,更是琳琅王氏唯一的血脈。
他們環兒被養在深閨之時,對方卻已譽滿九國。
若非對方是女子之身,那愛女如命的薄雲王,怕是連王位都想傳給她!
這樣的一位人物,即便是落魄了,也不容小視。
可誰又能料到,他們的太子殿下竟然開了東宮大門,將人迎了回去,引狼入室,讓她一步步坐到他們仰望的位子上!
一步錯,步步錯。
莫老將軍極其懊惱,早日會有今日之事,那時候他就上死諫,誅殺公主,打消太子殿下的念頭!
現如今的朝廷,以解不器為首,他素來也是對抗昭後的一份子,結果連他都看不過去了,站在昭後的那邊,一再回絕莫府的好意,誰還能幫得了他們家?
莫老將軍沉痛不已。
與此同時,解府回了一輛馬車。
“東西都送過去了?”
解不器換了身尋常衣袍,提著鳥籠在庭院走動,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
“都按照您的吩咐。”
手下人低下頭。
解不器“唔”一聲,麵上不顯,心裡思緒湧動。
還是太冒險了些。
他想著皇庭裡的一枝海棠,春雪還未到,她偏要以身涉險,提前“凋落”,隻為將一眾耳目拔起,完全掌控後宮。
這樣做值得麼?
明明為帝王誕下子嗣,徐徐圖之,那才是最穩妥的中庸之道!
她是不想……為敵國君王生孩子嗎?
解不器想得出了神。
一隻相思鳥在籠內上跳下竄,發出幽雅動聽的鳴叫。
解不器低下頭,逗弄片刻,說得很無意,“怎麼,寂寞了?想找個伴兒了?”
手下人當即表態,“那我給‘一點雪’抓幾隻母鳥來?”
這隻相思鳥是宰相的心頭好,頭頂漆黑,耳羽卻掛著一團毛絨絨的雪光。它平日裡獨來獨往的,誰也不搭理,表現得相當高傲出塵,大約到了繁衍的季節,一改往日的懶散,變得伶俐活潑,惹人喜愛。
“不用。”解不器一口否決,到了中途,又改變了心意,“那就尋一隻來,不要市集上的,要深山野林裡的。”
他任性地說,“要最獨一無二的。”
手下:“……”
這同種類的鳥不都差不多麼?
當宰相府邸為了一隻鳥的繁衍搞得人仰馬翻時,琳琅宮也迎來了帝王的盛怒。
“你說什麼?你要去壽東?!”
壽東是什麼地方?是東西六宮中離他最遠的冷宮!
自從大赦之後,妃子發放回家,壽東更是被搬空了,現下連鬼影也見不到,容經鶴正準備廢了定妃,讓她去冷宮好好嘗嘗滋味!
罪魁禍首還沒進去,受害者反倒是迫不及待?
這算什麼!
容經鶴被氣得頭腦發脹。
女子一身素服,烏發漆黑,柔弱得不堪一擊,她伏下肩膀,“是,臣妾小產,愧對陛下的恩寵,還請陛下另尋賢能,接了這鳳印,日後好為陛下延綿子嗣,榮昌國運!至於臣妾,會在壽東為陛下祈福的。”
“你祈什麼福!你這是想讓寡人折壽!”
哪個男人會讓心愛之人去冷宮受罪?
容經鶴深吸一口氣,連寡人也不自稱了,他走過去環著她,低聲安慰,“我知道,你小產,正是傷心之時,可你也不能如此糟踐自身,乖,你聽我的話,好好將養著,日後你我定能子孫滿堂,福澤延綿。”
越說這樣說,容經鶴越對莫家厭惡。
看在老將軍忠心耿耿的份上,他三番四次容忍定妃的跋扈,卻不料埋下了禍根,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而寢宮內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暗暗心驚。
他們的娘娘掙的可真是潑天眷寵,如此胡鬨,陛下便是氣得跳腳,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反過來哄著人。
容經鶴放輕了聲音,“等你養好了,你就去我建極宮裡住著,日夜相對,我們遲早也會有孩子的,好不好?”
建極宮是天下中樞之地,出政令,策四野,陛下能讓娘娘踏足此地,足見帝心之偏頗。
元似低著頭,借著餘光,看到昭後推開了君王。
他微顫睫毛。
“……孩子!”她仿佛受到了刺激,“沒有孩子了!容經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我們,我們是不會有孩子的!我親眼看著,看著他們是怎麼從我肚子裡流出來的!”她哭著,又笑著,“也好,也好,他們本來就不該到這個世間的,我是個罪人,我不配做母親……”
琳琅宮徹夜盤旋著一個痛失孩子的年輕母親的悲鳴。
在天子的大怒之下,總管公公下了大獄,而莫家罪加一等,受到了全族近乎傾覆的懲罰。
為了給昭後出氣,天子自斷左膀右臂,令百官無限唏噓。
但是帝後的關係沒有絲毫的好轉。
到了**月,日頭不熱不涼,容經鶴也像苦行僧一樣,禁欲了五六個月。他問著新來的宦官,“琳琅宮的秋千做好了?”
“回陛下,秋千早就裝好了。”宦官低聲說,“那邊傳話過來,娘娘玩了好一會兒。”
容經鶴神色緩和,放下奏折,“過去看看。”
進了宮門之後,處處葳蕤,那彩綢秋千架在樹下,裙擺飛揚,霎是嬌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