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宮籠罩在破曉的景色中,琳琅被濕潤的舌頭猛地舔醒。
她掀開眼皮一看。
好家夥,法老的彎床成了野獸的窩。
現在琳琅的脖子左右兩邊各自趴著一頭幼小的黑豹,短絨柔軟的毛挨著她,須兒一抖一抖的。
還有三頭一個勁兒往她的被子裡鑽。
她動了動下邊的腳趾,觸摸到圓滾滾的幼嫩的頭顱,對方發出哼唧的叫聲。至於索克和卡曼,這兩個大家夥頗為矜持趴在床邊,見她醒過來,腦袋使勁拱著她。
“姐姐醒了。”
沐浴著清晨的曦光,拉美西斯大步踏進來。
黑發法老換了一身純白色的細褶腰衣,古銅色的筋骨潛伏著驚人的力量,他輕輕將琳琅抱了起來,吻了下她的眼尾。
“姐姐,難得要共度慶典,弟弟伺候你梳洗穿衣。”
他把人秘密藏在他的寢宮裡,除了侍者心腹,再無任何人知曉。
弟弟為姐姐挑了一件她很少穿過的淡藍色蓮紋腰衣,顏色朦朧絕美,薄藍中透著些許金光。
琳琅問他怎麼不選紅的。
拉美西斯盯了她半天,“您難道不知道,您若穿紅色的,會讓弟弟多一城的情敵?”
琳琅笑倒在他懷中。
“哪有那麼誇張。”
“就有。”
拉美西斯親手給她係好,又一一戴上他所珍藏的項鏈、耳環、手鐲、腳鐲等,從黃金、白銀、象牙到青金石、冰種玉髓,她瓷白的肌膚被點綴得分外華麗。
但美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琳琅被壓得幾乎走不動路。
她抽了抽嘴角,“這樣出去,彆人不以為我洗劫了埃及王室麼?”
拉美西斯被訓得委屈撅嘴。
這才七八件呢,他原本想為王姐掛上他所有的珍寶的!
最終琳琅討價還價成功,隻掛了六件首飾,拉美西斯又坐在彎床邊,捏著一縷縷金色絲線,給她編進辮子裡。他編得極其專注,時間仿佛也過得極慢。
琳琅歪著頭看他,也許是太陽神眷顧著祂的寵兒,這位大帝仍舊年輕蓬勃,臉龐褪去了幼年的精致青澀,線條明晰而隱隱帶著鋒利。
古銅色的健康肌膚在日光下泛著微光,耳邊的菱形聖甲蟲黃金耳環搖晃著,為法老創造出一種威嚴與神性的氣氛。
而此時的他,不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戰爭之子,最大的苦惱是如何將姐姐的發辮弄得規整美麗。
好不容易編完之後,拉美西斯滿意點頭,又往發辮掛上了一些不規則薄金片,讓黑發黑眸的麵孔透出異樣的風情。
等把琳琅打扮完後,法老又不高興了。
“您就不該出門。”
他嘴上這樣說,手裡很誠實準備了一塊纖細精巧的蒼藍色布料,裹住她的半邊臉。
拉美西斯盛裝出行,在上午舉行了慶典的序章。
官員們竊竊私語。
“王上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錯?”
“聽侍衛們說,卡曼大人最近都加餐。”
“卡曼大人加餐同王上的心情有關係嗎?”
“怎麼沒關係了?卡曼大人最近老惹王上生氣,它加餐就意味王上不生氣了啊!”
詢問的大臣撓了下頭。
他還是沒弄懂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前些天他們剛經曆過了首相被罷免一事,底比斯暗波洶湧,怎麼王上的性情忽然變得柔順乖巧了呢?難道是因為慶典的原因?
“我的神祇呢?”
拉美西斯走了一遍禮儀,迅速衝回神廟內殿。
“神祇”是暗號。
侍衛呃了一聲,被吼得發懵。
“在這呢,丟不了。”
琳琅站在神龕前,淡藍色的腰衣宛如澄淨的湖水,像是壁畫裡的伊西斯女神。
拉美西斯牽過她的手,緊握一刻,才終於確定他沒在做夢。
“走!下午的慶祝要開始了!”
他興衝衝地揚眉,又仿佛是當初天真的幼童,磨得王姐同他一起去觀賞“光與暗的金字塔”。
琳琅則是無奈指著他的法老服飾,“先換下來。”
“我要姐姐幫我換。”
法老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等兩人出門時,第一抹夕陽正跨越尼羅河畔。
底比斯城比往日更為熱鬨,乾燥的空氣裡彌漫著魚的腥味。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人們臉上抹著一樣的彩色,男人揮舞肢體,狂熱跳著舞蹈,力與美的結合讓觀賞者目眩神迷。女人們腳步輕快,嗓音清甜,正做著甜食、餡餅、啤酒、麵包的生意。
琳琅就著拉美西斯的手嘗了一塊,有牛奶、葡萄乾、石榴粒和各種脆口果仁。
“還不錯,你也吃點。”
她也給人撕了一塊,卻見人紅了眼眶。
“哎呀。”
她用手腕輕輕拭去他的淚光,“你可是太陽神最喜歡的孩子,怎麼說哭就哭呢,很丟臉的。”
她記得拉美西斯二世小時候是不愛哭的,就算哭,也是為了示弱,達到某些目的。
這小鬼最是狡猾的了,還聯合大祭司擺了她一道。
怎麼越長大越成了愛哭鬼了呢?
旁邊做生意的女人們偷偷笑了。
在這片金色的國度裡,“太陽神的孩子”是對每一個小孩最光明的祝福,這年輕的妻子是把她的丈夫當小孩哄呢。
“弟弟高興。”
權欲在日夜喧囂著,征服與野心不加掩飾地膨脹,每前進一步,都讓他無法低頭。在她離去的年月裡,尼羅河漲了無數遍的潮,他好像也忘記了這股刺鼻、熱烈、甜蜜又日常的氣味。
乾魚、鮮蔥、葡萄、檸檬、茉莉、鼠尾草,以及日光和熱風。
還有人群當中她愛憐般的注視。
他淪陷在這種細微動人的細節裡。
“您真不會再離開我嗎?”
拉美西斯二世極度欠缺安全感。
琳琅咬了口甜餅,笑著走開。
他慌忙追過去,“姐姐,我,我錯了,我不會再問。”
結果被猝不及防塞了一口餅子。
“好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