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謝令大笑著揚鞭離去。
君晚搖頭,“這小滑頭,又耍賴。”
容輕彆正牽著琳琅的馬,他不慌不忙將韁繩遞給了內宦,才翻身上馬。
“母後,姨母,輕彆這就去會一會阿令弟弟。”
十六歲的幼主從一株幼嫩的白芽鬆,長成了堅韌耐寒的喬木,牽製朝野,落子有方。也許是難得的外出遊玩,少年人卸下了心頭的帝王重擔,笑得爽朗開懷,“母後,兒臣定為你獵一隻白狐回來,好與您作伴!”
琳琅目送他遠去。
眾臣跟隨天子進了叢林,旌旗獵獵,尤為壯觀。
君晚偏頭,“不舍得?”
琳琅讓內宦將韁繩放上來。
內宦猶豫片刻,照做了。
琳琅握著這段韁繩,仿佛仍有天子的餘溫,她含笑搖頭,“雛鷹高飛之日,亦是離彆之時。這段路,他會走得比我還穩。”
君晚點頭,“阿令那臭小子看著不著調,心裡有主意的呢。彆擔心,他們兄弟會好好扶持的。”
琳琅有點吃味,“看不出來,你這麼關心他啊。”
君晚悶笑。
“跟小孩子也吃醋,你可真行。”
“那可不。”
君晚驅著駿馬,與她並行。
兩人相視一笑。
“駕——”
一聲清喝,馬蹄揚雪。
那鬥篷鮮紅的,雪白的,都化成了沃野千裡的一點光。
莽莽蕩蕩,再無蹤跡。
“咻——”
箭矢破空離去,正中一抹紅光。
容輕彆翻身下馬,親自撿起了獵物,那竟是一頭赤狐。
大臣當即恭維。
“此狐毛色赤紅,太後定是歡喜,陛下真是有心了。如此一來,您與太後母子不和的謠言也不攻自破了。”
容輕彆眉梢微揚。
他做這些,隻是為了讓母後高興,大臣會不會想得太多了?
“籲——”
又是一道口哨,謝令騎馬而過,當即撫掌大笑,“皇兄,這半天你就獵了一頭狐狸呀?那你輸定了。”
兄弟倆相繼歸營。
謝令猶在喋喋不休,“皇兄,你可不能蒙我,等開春了,我就要去遊學,嘿,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這可是天子一諾,要是敢反悔,你看姨母怎麼收拾你!她可是最討厭言而無信的假君子了!皇兄,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容輕彆抖開鬥篷,將受傷的赤狐攬入懷中,順帶回了一句,“你在說什麼?”
謝令翻了個白眼。
營地遍地旌旗,在落日的餘暉下,襯得鮮紅似火。
而在天子的帳篷前,跪滿了人。
那是兩位太後的親信。
兄弟倆察覺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思靖姑姑,思晚姑姑……你,你們這是?”
容輕彆瞳孔微震。
六局首席女官笑著流淚,“我們娘娘,心願已了,此後呀,處處是歸處,日日是春日,還望陛下,珍重!”
容輕彆背脊僵硬,不自覺捏緊手掌。
赤狐尖叫著逃竄。
他來不及抓住,它轉身鑽入了營地深處,如同晚霞一樣,在夜晚來臨之後徹底消亡。
“啪——”
又一壇酒被摔碎。
他怔怔地伸手,卻隻撈到一片滾燙的燭火。
“皇兄!皇兄!”
謝令大步進入,見他握著燭台,駭然大驚,連忙踹翻案台,查看他手掌傷勢。
“我去叫禦醫!”
半醉半醒的兄長阻止了他。
“不需要。”
容輕彆頹然坐在地上,眼神迷離,茫然的神情透出一絲脆弱,還抓著那渺茫的希望不放,“阿令弟弟,你說,她們,母後,還會回來了嗎?母後,母後她是不是生氣了,氣我沒有娶妻,沒有立後,這才,用離去懲罰我?”
謝令沒吭聲。
其實前一陣子,他隱隱有了預感,隻是沒有說穿。
離彆總是人間常事,除了適應,你能如何呢?
她們從來就不是被束縛的女子,從囚奴到君後,權傾朝野,當令天下,九國至烈的一抹春色,開遍了這片王土。
而如今,她們執意離去,也不是他們能阻止得了的。
謝令於是勸道,“輕彆哥哥,你想開點,母後她們隻是遊山玩水去了,我們總會有相逢的一日。”
輕彆。
輕彆啊。
容輕彆恍惚想起她賜他名字的一幕。
“容沉歡?唔,這個名字不好,母後給小九換一個新的名字,好不好?”
那日,大雪漫天,名為母後的她似天真的少女,伸出一管蔥指,在雪地裡認真勾勒他的名字。
“以後你就叫輕彆啦。”
“……輕彆?”
“不為萬物凋零而歎息,更不為任何離彆而悲傷。”
容輕彆紅著眼,喃喃低語。
“騙子。”
——我可以陪你,可是,娘娘得答應我,你今後,隻許愛容小九一個。
——我答應你,拉鉤?
——拉鉤!
小九初心不負。
可您,永不再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