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短暫的一個擁抱, 一觸即離,比卓旭剛的還要禮貌還要克製。
儘管如此, 這個世紀合體還是將當晚頒獎典禮的氣氛炒到最高潮。
頒獎嘉賓也跟著在台上怪笑起哄:“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請問你們還好嗎?”
直播平台的眾網友:
「不太好……」
「啪,我死了。」
「獲獎了和鄰座抱一下再正常不過了吧, 他們兩個跟完成任務似的好敷衍, 不懂你們在激動什麼,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兩人狀態不對勁,絕對不是談戀愛的樣子,從州圍的反應很容易就能判斷她是有點抗拒的啊。」
「我去, 這就完了,有抱夠兩秒鐘麼?州圍連抬手的功夫都沒有。」
「毒唯能不能閉嘴, 真是奇了怪了到現在還不肯認定事實,是不是瞎啊?」
「媽耶, 莫名覺得這種禁欲型戀愛好帶感。」
「說禁欲的是在開玩笑嗎, 這大庭廣眾啊, 人家還能給你表演個真人秀還是咋的。」
「隻是說相處類型,誰說真的禁欲了, 能不能彆杠?」
「你們在吵什麼,能不能不歪樓……」
……
兩秒鐘從絕對意義上來說很短,但是對當事者來說也許夠經曆一次千回百轉。
這不過是鄰座之間非常基礎的禮儀,卻也是他們除卻電影劇情之外在公眾麵前最靠近的一次接觸。
州圍聞到他身上糅雜了佛手柑小蒼蘭和麝香的清淡味道, 沐浴乳和洗發水的牌子都是他慣用的, 十年來不曾改變;他的臂膀鬆鬆環在她腰側, 手掌的溫度輕易穿透她輕薄的裙衫;她聽到他說“恭喜”,也聽到滿場的沸騰。
時間如果能退回到一個月之前,同樣也是這樣滿場的喧嘩,她是旁觀者中的一員看著他和另一個獲獎的人擁抱——同樣也是可以理直氣壯歸檔為“基本禮儀”的行為。
看客隻要有熱鬨看就夠,誰在乎誰是誰呢?誰在乎林縱橫抱的女人究竟是叫州圍還是叫胡辭呢?
那個時候世界太平。他可以和母親和平相處,不必被扣上一頂“不義不孝”的帽子。
州圍入行12年,即便因為飾演了苗青藤的緣故路人緣非常好,但她仍和彆的藝人一樣承受過許許多多莫名的,甚至是毫無緣由的惡意,她收到過裝著死老鼠的匿名包裹,被人用各種各樣惡毒和肮臟的語言詛咒、攻擊過,也有人冒充粉絲假裝熱情地給她動了手腳的礦泉水——那瓶礦泉水被有個針孔大小的小洞,水裡麵究竟加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她至今也不知道。她剛成名那會,外界無數來自人性的陰暗像潮水湧來。她那時才十幾歲,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才導致自己遭遇這些,一麵是懷疑自己,一麵是懷疑世界,然後睜眼度過許許多多個整晚失眠的夜。
如果沒有一顆強大的內心,州圍不可能一路披荊斬棘走到今天,這些年過去,她對自己情緒的掌控能力日漸得心應手,早已做到可以對他人的惡意一笑而過渾不在意,但是他母親簡簡單單一個換門鎖就讓她從頭冷到了腳,往常所有可以用來安撫自己的方式統統失了效。
在他的懷裡她突然有些失控,喉間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撕扯,有腥甜的痛,四肢百骸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分子都源源不斷泛起屈辱的印記。
林縱橫鬆開州圍的時候,沒有錯過她微微泛紅的眼眶,還有那笑意之下的難堪與羞憤。這畫麵一閃而過,他甚至已經來不及細想,她已經把擁抱留給激動難耐奔赴而來的卓旭剛和《山河之外》的導演——那兩位知道她腿腳不方便所以自動跑來找她。
電影節上男女主演同時拿下最佳男女主角獎雖然不是沒有先例,但確實算得上是非常難得一見的場景,《山河之外》這一場的戰績可謂超神。
卓旭剛抱完才記得要和林縱橫報備,他整張臉都因為興奮漲得通紅,聲音也亢奮異常,吼得半個場子都能聽見:“林總,不介意我再抱一下圍圍吧?”
“先斬後奏玩的還挺溜,卓旭剛你故意的吧?”台上頒獎嘉賓嘉賓也笑了場,打趣完,他體貼地衝州圍問道,“州圍,你看是我把獎杯給你送下來還是你自己上來,腳走路還方便嗎?”
州圍麵上那一絲不自然的端倪已經徹底消下去,即便心裡再驚濤駭浪,麵上的若無其事和神采奕奕,在萬眾矚目下沒有做不做得到,隻有必須做到。她笑語嫣然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舞台,表示會自己上去領獎。
頒獎嘉賓又要開始皮:“那縱……”
那縱橫看一下用什麼方式把州圍弄上台來。
話在開頭就被打斷,州圍自己邁出了步伐。
林縱橫目光驟然定住。
她還是走得很慢,但是已經和頒獎典禮開始前在禮廳門口看到她那會截然不同,那時她為了減輕疼痛也為了避開受傷的關節,走路姿勢是遷就著腳傷來的,所以有很明顯的彆扭和怪異;而此刻她腳下的跛瘸減輕了何止一星半點,雖然還是看得出與正常走路兩樣,但他相信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他不知道她的腳有多疼,隻知道那道背影堅決,驕傲不可一世,裙上碎鑽和亮片在舞台燈光下閃爍,腳下地磚裡嵌著無數會反光的小顆粒,華麗宛如披星戴月踏著銀河,一步步朝著屬於她的榮耀前去。
林縱橫沒有追上去,隻是落座看著州圍,目光不離。
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
州圍走到台階前,動作有微不可見的一下停頓,下一瞬,仍是做出了要邁上去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