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世界上有哪有這麼多的非黑即白呢。
是與非, 對與錯, 在成人世界裡形形色色,堪比打亂的毛線團, 越理越亂。不像數學題, 即便再錯綜複雜, 隻要套上公式按照步驟走下去, 最終總得到一個循序漸進不偏不差的結果。
林縱橫十分理解州圍對往事的不甘怨恨, 也知道所有來自家庭的溫暖會讓她心軟心疼。
這對她來說是一場劫難, 可是對他來說, 卻是他遇見她的必經之路。亞馬遜熱帶雨林有隻蝴蝶扇了扇翅膀,兩周後引起得克薩斯州刮了一陣龍卷風;同樣, 有個姑娘偶然在深夜聽到父母的對話失魂落魄, 然後命運一步步推波助瀾, 千算萬算, 最終把她引到他的身邊。
若她安然無虞地長大, 那麼她大概會按照既定軌跡讀完高中, 考上大學,待在老家的城市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與一個忠厚溫和的男人結婚生子,一生平平淡淡,
那他呢, 他的愛情又何處安放呢。
他一麵叫她哭碎了心, 一麵卻也近乎殘忍地慶幸十多年前她的心曾那樣被摔碎。
沒有關係, 他會一片一片把它們拚起來, 虔誠吻過那一道道的裂痕。
畢竟是經曆過千錘百煉的人,州圍的情緒失控並未持續多久,從奔潰的哭泣到壓抑的抽噎,幾分鐘之內便穩定了下來,最後連呼吸也徹底恢複了正常。
“不和他們住一塊,我來接你。”等她平靜下來,林縱橫對她說,他聲音輕輕的,唯恐把易碎的玻璃娃娃又碰壞似的,“好不好?”
“嗯。”
林縱橫說:“不稀罕做他的小公主了,來給我當。”
州圍正扯了張紙巾擦眼淚擤鼻涕,讓他這一說,手裡動作停了下來,用帶著濃濃鼻音的很無奈地“喂”了一聲。
是抗議。
前幾天聊天的時候他給她發個了個表情包,那表情包叫做“做我的小公舉,隻吃幾把不吃苦”。
林縱橫沉默兩秒,後知後覺地想起這茬來了:“我要說我不是那意思你信嗎。”
州圍:“……”
林縱橫:“……”
短暫的跑題後回歸正題,州圍問:“你什麼時候過來?”
“現在。”
“不用了。”州圍阻止他,“年三十你在家多待一會吧。”怕他不聽,她又繼續說,“我反正也要先理一下行李,沒那麼快。”
“行,你好了告訴我。”林縱橫應下。
他和林母關係從小就比較緊張,這個家裡總讓他渾身冒刺,所以等長大後擁有了自由,他一年到頭確實很少待在家裡陪陪家人。此刻州圍的事情讓他對親情有了多一些的思考,母子之間,至親血緣,實在沒有必要每次都是劍拔弩張和爭鋒相對。
州圍說:“那掛了啊。”
“嗯。”
州圍剛要把手機放下,話筒裡林縱橫忽然又叫她:“州圍。”
“嗯?”她重新把手機舉回去。
“多帶些東西過來。”林縱橫說,“和我一起住。”
這是邀請同居的意思。
放眼過去的十年,他們從來算不上同居,最多隻能算一起過幾個夜。
兩個強勢的人住在一塊會不會彗星撞地球,州圍沒什麼底,她也不知道這一次複合的歡喜究竟能持續多久,換了從前她大概會非常理智地拒絕,不過也許是這一個多月以來的和平和彼此之間的改變都帶給她不少信心,所以她並不多恐慌,反而對此隱隱期待,所以在片刻的思量之後她答應下來:“知道了。”
“那給我當小公主?”
這次林縱橫說得很不正經,話裡的潛台詞就算是個傻子也能聽出來。
州圍罵道:“去死。”
掛電話的那一瞬間聽到話筒裡傳來他猖狂且不懷好意的笑。
林縱橫收了線,慢悠悠晃出自己的房間走下了樓。
姑媽一家晚上還有家庭活動,已經告辭;林爺爺一向睡得早,基本飯後半個小時就會回房休息;阿姨也要回家過年;林縱橫的父母向來不對盤,婚姻關係在很多年前就名存實亡,閒著沒事不會招惹對方,完全靠著利益才栓在一塊。所以方才還熱熱鬨鬨的客廳此刻隻有林母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林縱橫從樓梯看到她的一瞬間,心裡泛起一陣心酸。
林母看起來很孤單。
看到林縱橫,林母原本正在發呆的呆滯目光重新聚起精神,很平靜地接受兒子比彆人更不可能會陪她的現實,她站起來,語氣淡淡,並不露情緒:“要走了啊?”
“沒,我再坐會。”林縱橫迎向她走去,在她身旁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