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H陰性血血型特殊, 患者比例極低, 為了不浪費也為了集中資源,一般醫院的輸血科沒有配備此類珍稀血液, 由血液中心統一保存配送。
醫護人員立刻聯係了血庫詢問,很不巧, 前幾天有個同血型的患者在手術過程中大出血, 輸血消耗了大量的庫存,目前血液中心隻有現成的400mlRH陰性AB型血可供使用,遠遠達不到林父需要的1400ml的量。
醫院不能直接進行采血,需由血液中心采集並經由檢驗化驗方能送去醫院給患者使用。即便是在事況緊急外加托了關係最大限度簡化流程的情況下, 也還是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州圍和林縱橫兵分兩路, 一個去了血液中心一個去了市二。
州父到血液中心的時間比州圍早,州圍去的時候他的血液標本已經被送去檢查了。
血液中心聯係了備案在冊的熊貓血誌願者, 僅有一人身體狀況適合獻血並可以在短時間趕到, 這民熱心市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緊急呼叫救人了,人趕到以後州圍千恩萬謝地表達感激之情。
對方是三十出頭的男人,頗感意外:“州圍?是你的家人需要血嗎?”
對方是在半年內的第二次獻血,原計劃隻獻200ml, 因為知道用血方是大明星的家人而改成了400ml。
州父先抽了200ml, 200ml後並無大礙,他要求護士站護士繼續。
州圍有些擔心, 州父沒什麼獻血經曆, 甚至活了大半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血型萬裡挑一, 還是前一年州圍奶奶摔斷腿動手術那會, 因為當地有患者動手術必須要直係親屬出示獻血證明的規定,州父去了獻血站才知道自己是熊貓血,而那次他因為前一頁通宵陪床,血液中的轉氨酶偏高,並沒有獻血成功,最後是州母去獻的。
州父安慰女兒:“圍圍,爸爸沒事。”
下一個200ml過程中,州父的狀態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不行。”州圍一直密切關注父親的動向,第一時間注意了到他似乎有一些輕微的顫抖,再細看,卻又一切如常,不過她還是立刻阻止,“不要抽了,爸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州父空閒的那隻手拉住她的手,“圍圍,你彆擔心,爸爸沒事。血還不夠呢,你看人家也都獻400,什麼事都沒有。”
那手堅定有力,就像他的目光一樣。
“少獻血或第一次獻血的人在獻血過程中有輕微的不適症狀是正常的。”護士安撫州圍,不過也警告州父,“大伯,您要有明顯的不適感要馬上說,不要硬撐。”
“知道,我哪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呢。”州父信誓旦旦。
400ml的血采集完畢,州圍看州父確實沒有什麼大的異常才稍稍安下心來,把他扶到一旁的休息區陪護了一會,州父看出她的心焦,趕她:“你去醫院陪縱橫吧。”
州圍確實記掛著林縱橫,他一直沒有回消息,她不知道他那邊情況如何。她匆匆告彆父親,趕去市二找林縱橫。
然而,她還沒到醫院,就接到了血液中心的電話,州父因失血過多休克了。
一次性輸血的最大限度是400ml,州父趁著給他抽血的護士有事走開,找了另一個護士謊稱自己隻抽了200ml,要求再抽200。
而事實上是他在抽400階段的時候就已經非常難受了,為了騙過州圍才一直竭力強忍著不適,一下子抽了600毫升,人哪裡受得住。
州圍又氣又急又心疼,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回去,看到州父的瞬間,她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
州父已經醒了,這時的虛弱再難以掩飾,麵色蒼白,嘴唇幾乎沒有血色,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大有,看到她哭,顫顫巍巍抬手想給她擦眼淚,州圍拉住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麵對他強顏歡笑的表情,隻覺得肝火一陣一陣地燒:“為什麼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他爸爸血不夠呀。”州父費力地扯開一個笑,還想安慰州圍,“我沒事。”
“不夠也不關你的事!”州圍聲音拔高一度,又是兩行眼淚湧出來,“難道我要犧牲我爸爸去救彆人嗎?”
“圍圍……”州父聲音很微弱,州圍聽不太清,她耳朵湊近他的嘴唇,他的話聽起來斷斷續續,她隻能從關鍵詞判斷他的意思,“以後……爸爸……縱橫……救命恩人……不敢……看不起……。”
他在說,以後爸爸就是縱橫爸爸的救命恩人了,他們家再不敢看不起你了。
“我不需要你這樣來幫我。”州圍攥緊了拳頭,念及州父的身體狀況,她沒忍心再馬後炮責備他,放柔了口吻祈求道,“爸爸,你彆再說話了,好好休息一會,有什麼話以後也可以說,好嗎?”
州父欲言又止地點點頭。
安靜了沒一會,他沒忍住又開了口,眼眶泛起紅:“圍圍,爸爸犯過一個錯誤。”
最後兩個字帶著哽咽。
州圍心下已經有預感。她想逃避,想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可她整個人好像凝固了,看著父親眼睛裡蓄起的淚光,她動彈不得分毫。
“圍圍,爸爸想求你的原諒。如果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那再好不過,你就當爸爸在胡言亂語,以後也彆再問。如果你聽得懂……這是爸爸一生中最後悔的事。你和媽媽還有繞繞都是爸爸最愛的人,你出生的時候,我在產房外心急火燎來回踱了十多個小時,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發誓拚死也要好好保護我的女兒。可是……圍圍對不起,爸爸錯了。”
州圍身為演員駕輕就熟的情緒管理能力在這一刻徹底失了效。
州父摸她的頭發,手掌冰涼,他歎息道:“你聽到了。”
州圍眼淚根本沒法止住,隻知道搖頭說“沒有”。
“對不起,圍圍。”州父再一次說。
*
林父在經曆近十幾個小時的搶救,仍未脫離生命危險,被送入了重症監護室。
即便平時再不對盤,到底是結發夫妻,手術期間林母不顧林縱橫的勸阻一夜沒睡,固執地守在家屬等候區等著,後來林父去了重症監護室,家屬沒法作陪,她也不肯走,就守在門外,透過門上小小的玻璃往裡看。
林縱橫買了早飯回來她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沒動,有醫生護士要進門她往旁邊讓,門一關她立刻又占領那個位置。
“媽,你這樣看著也沒用,坐下來吃一點早飯,行不行?”林縱橫把早飯袋子遞過去。
林母沒接,盯著渾身上下插滿管子的林父,說:“是我的錯,我要是不和他吵架他也就不會出去遇到車禍了。”
“媽。”林縱橫扯著母親的胳膊把她旁邊椅子上帶,林母不肯就範,林縱橫隻好找準她的軟肋下手,“您不為自己想也為我想想,我已經焦頭爛額了,您要是也倒下,我要怎麼忙得過來?”
林母妥協,依言坐下,手裡拿著一個包子毫無進食欲:“縱橫,你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母親能擔憂父親到這種地步是林縱橫怎麼都沒想到的,他試著活躍氣氛:“從前你不是最討厭他嗎?”
“但我需要他在。”林母疲倦閉上了眼睛。
在生死麵前,三十多年來數不勝數的怨恨、爭吵全都變成了無關緊要的瑣事,那些恨不得扭轉時間寧願從未遇見的煩不勝煩也煙消雲散,甚至連多年來耿耿於懷的背叛都被輕易遺忘了。
林縱橫沒有強行安慰母親父親一定會沒事,他隻是拉過了她的手:“你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