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流程千篇一律,喜慶又混亂,到了新人敬酒的環節,新人手扶著手,一桌一桌地敬酒,王玄真目光追隨著那對新人,嘴角帶著柔柔的笑意。
“看看看,”身邊的人推他的胳膊,“贏家。”
一桌起身的人中間的確有位鶴立雞群的人物,相當打眼,隔了王玄真兩張桌子,王玄真聽到身邊的人感歎,“嚴甫昭,連名字都取得比我有錢。”
王玄真失笑,他前幾天做了篇有關富豪的公眾號推送,頂級富豪的名字也一樣稀疏平常,嚴甫昭看上去的確很出眾,舉手投足有種內斂的雍容,但也是沒有比較才顯得尤為突出。
如果跟……
王玄真的笑容頓住,思想短路了一下,又搖搖頭,悄悄站起了身,馬上敬酒就要敬到他那一桌了,他怕那種場麵,身邊的人卻拽住他,“去哪?”
王玄真壓低聲音道:“我去趟洗手間。”
“正好一起。”對方似乎比他還急。
兩人從宴會廳出來去到洗手間,對方才說出實情,他早就想出來方便了,但是天生有點路癡,一個大男人又不好意思說叫人陪他。
王玄真邊洗手邊道:“那你怎麼現在講給我聽了?”
對方道:“一看你就不是一般人,不在意這種事。”
王玄真微笑了一下,彆人誇他,他總是高興。
對方又問他要不要抽支煙,王玄真不愛抽煙,也會抽,難得有人跟他聊天,他陪著對方一起去了休息室抽煙。
休息室裡沒人,對方又是大侃特侃學生時代的八卦,王玄真煙沒抽幾口,光睜大眼睛聽對方說八卦就聽得津津有味,“然後呢?”
“然後?然後嚴甫昭當天就把顏大美人給拿下咯。”
“怎麼拿下的?”王玄真追問道。
休息室的門這時開了,八卦主人公從天而降,講八卦的人立刻噤聲,聽八卦的人也傻了,而八卦主人公卻是不緊不慢道:“怎麼拿下的,我也想知道。”
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王玄真臉皮不厚,背後說人八卦被人撞個正著,低著頭臉都紅了,說八卦的那人訕笑了一下道:“嚴公子,那你說說嘛。”
嚴甫昭關上門,從口袋裡掏了煙和打火機,把煙含在唇邊,邊給自己點煙邊道:“我和顏可沒什麼關係,”他抬頭抿了一口煙,很隨意道:“我不喜歡女人……小心燒手——王玄真。”
王玄真被點到名,像在課堂上忽然被抽到提問的差生,慌張地抬起臉,嚴甫昭盯著他,目光閒閒地從他手指撩過,重複道:“手。”
王玄真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香煙快燒到指尖了,趕緊把煙掐在了煙灰缸裡,起身道:“對不起,我們隻是在閒聊。”
說八卦的人也沒想到嚴甫昭會突然出現,也站起來跟著道歉。
嚴甫昭一壓手,“沒事。”
彆人說沒事是彆人的風度,說的人卻是待不住,寒暄兩句腳步悄悄往外挪,王玄真跟著往外挪,手臂卻是被嚴甫昭抓住,王玄真詫異地抬頭。
嚴甫昭靜靜地看著他,“你不認識我。”
王玄真很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個性比較悶,讀書的時候不太在意其他事情。”
“個性比較悶?”嚴甫昭笑了一下,覺得很滑稽,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玄真,不漂亮,真的是一點也不漂亮,風情萬種絕豔脫俗的王玄真不存在了,麵前的王玄真普通得落到人群裡都會看不見找不著。
嚴甫昭鬆了手,王玄真鬆了氣,對嚴甫昭小心翼翼地一點頭,腳步輕輕地往外挪,極力地降低自己在嚴甫昭麵前的存在感。
嚴甫昭一直盯著王玄真走出休息室。
他認識王玄真時,王玄真已經是成了精的妖怪,他根本來不及也看不透這個人,就匆忙地拜倒在他的美貌之下,成為他糊塗的裙下之臣中的一個,任他玩弄於股掌。
他從沒想過,忘記了一切的王玄真是這樣的模樣,天真得簡直讓人不悅。
手指間忽地傳來疼痛,嚴甫昭下意識地甩了下手,煙燒到了他的指尖。
王玄真從休息室裡脫身,長出了一口氣,匆匆地從口袋裡掏手機,此地不宜久留,他得溜了,跟王屏心說好他要回來時,他的腳步頓住了。
酒店大堂裡人來人往,那人依舊穿著簡單,目光穿越了人群鎖定在王玄真身上。
身邊的空氣像是凝固了,當對方邁出腳步走來時,王玄真才覺得周遭的一切開始重新流動。
“還是不記得我?”那人聲音輕輕道。
王玄真後退半步,又覺得自己後退這半步很奇怪,站定道:“你也來參加婚禮?”
劉璟看著他,“不是。”
王玄真道:“你不是我同學吧。”
劉璟道:“不是。”
王玄真見他承認得這麼痛快,心裡倒沒一開始那麼慌了,“那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劉璟的目光很深邃,“上輩子。”
王玄真被他這麼不著調的回答又起了防備心,尷尬地笑了一下,準備繞開他,他腳步剛動,又聽到後麵在叫——“王玄真。”
王玄真回頭,是嚴甫昭。
嚴甫昭走的步步生風,目光像是要吃人,走到近前,他看了劉璟一眼,他不認識這張臉,於是先保持了風度道:“請問你是?”
劉璟也不認識他,“劉璟。”
嚴甫昭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不太聽得到這個名字,一般都稱呼擁有這個名字的人為‘先帝’。
嚴甫昭從對方的瞳孔裡能看出,這是一個和他一樣不願意選擇遺忘的人,回憶再慘痛也不妨礙他們從其中獲得力量,因為他們都是鐵石心腸。
“嚴甫昭,”嚴甫昭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王玄真的……同學。”
自報家門,哪有特意帶上某某同學的頭銜的?
劉璟腦海裡一瞬閃過許多念頭,最終定格在他與‘王玄真’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時王玄真說在他死後,他有數不清的男人。
他一直在想或許王玄真隻是騙他。
嚴甫昭伸出手,很樂意和這位先帝握一握手,“久仰大名。”
劉璟背著手沒有動,隻看著嚴甫昭,嚴甫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劉璟早亡,他隻聽聞先帝性情深不可測,也從未真正感覺過,世界崩塌,一切隨個人選擇,隨心而就,而他在這個平等的社會裡,突如其來的受到了帝王的壓迫,明知道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帝王,可他依舊不可避免地頭頂冒汗,掌心發涼,連伸出去的手都想要收回來。
劉璟的目光從他身上緩緩移開,望向一邊‘罰站’的王玄真,“對不起。”
王玄真愣住,“啊?”
劉璟望著他,他心想: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