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楹台下置放著桌椅茶水,也有今年修建的上品隔間。
那隔間都是早三個月便訂好的,提著鳥逗趣的陳少爺剛剛坐下不久,連美人的麵都沒見著,那秦水城的管事便過來,又是賠上金銀珠寶又是彎腰鞠躬,讓公子爺去旁邊側間,能挪個位置出來。
那陳少爺身世頗為顯赫,既有在朝廷食三品俸的叔叔,自己又拜在昆侖派學藝,家中銀錢富足,從來隻有彆人給他騰位置的份,哪有他給彆人讓地方的份?因此雖然不算什麼大事,陳少爺卻還是眼底浮上層冷意,強壓怒氣。身旁的護衛看出少爺心情不善,一幅要拔刀的樣子,又被他攔了下來。
陳公子笑嘻嘻搭上管事的肩,油嘴滑舌道:“讓爺給你騰位置,倒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何方大駕,這麼興師動眾啊。”
管事倒是聽出他語氣不對,一幅歉然的樣子,卻沒有絲毫後悔,隻俯身將要過來的人身份透露了一下。
公子爺笑容忽地一僵,緊接著瞠目結舌。
融雪城那位主子,天下第一的劍客,又怎麼會……
這下他都咋舌了,僵了半晌才用更低的聲音斥道:“你、你瘋了吧!那位怎麼可能……”
他正說著,被他們討論的正主就進來了。
一身白衣銀發,腰間佩著銀灰色長劍,容貌俊美無鑄,隻是一進來,好似身邊都起了分涼意。
融司隱一生自持律己,自然是不知道花朝節和花楹台的事的。
他來這裡,也不過是聽秋池水說,今天謝虛要上台競選。
當然,融司隱再沒常識,也是將齊周靈撇在了客棧再過來的。
他見管事久未出來,料想應該商量的不太順利——當然不會順利,誰會願意將絕佳的好視線讓出來?
可這裡是觀賞花楹台最好的位置。融司隱雖然沒有橫行霸道的習慣,卻也習慣將利益最大化。於是他進來後,微微一頓,便從袖中取出麵額巨大的銀票來,放置在桌上。
沉默片刻,才詢問:“一起?”
在融城主看來。這自然是商量的意思。若是對方實在不願意,融司隱也不至於強求。
但是陳少爺都快嚇死了!
早知如此,他肯定在管事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急流勇退,將位置讓出去,以免和這種大俠麵對麵。
但現在融司隱開了口,便是給他十萬個膽子也說不出反駁的話,隻腿微一軟,便跌坐在凳子上。
雖然動作有些古怪狼狽,但融司隱也當他同意,拂擺坐了下來。
隔間中一片死寂。
陳少爺麵色慘白如紙地望向台上,想著,要這回我能活著回去,一定和兄弟們吹水,我是和天下第一劍客融司隱一起逛過花樓的男人。
說起來,為什麼融城主……這般駭人啊!
融司隱坐姿一絲不苟,目光清正冷冽,毫無邪佞之氣。這樣一個人,與其說他是來逛花樓的,還不如說他下一刻便要去武林大會斬奸除惡來的讓人相信。
就在陳公子的哆哆嗦嗦中。上花楹台的第一位姑娘出來了。
獻藝的順序是由抽簽決定的,第一名固然給人印象深刻,卻因為出場太早,難以留下印記,反而不容易登上這花魁寶座。
但這花楹台上的女子卻像十分自信,纖薄的紅衣層疊在身,一雙雪白的大腿隱約可見,簡直要將人的魂都勾去。
女子摘了麵紗,露出一張五官深刻,頗有異域風情的臉,抱著琵琶微微一笑,台下便傳來“嘶——”地抽氣聲來。
花楹台的構造很是巧妙,那些在後等候的花樓中人隻需卡在角落,便能看清花楹台上的景物,也不被客人發覺。
此時,也有不少人盯著女子,心中暗暗較量了。
柳玉生抽到的是第二的簽,也不算太好的位置——謝虛似含鼓勵地看他一眼,柳玉生微一抽氣,便也上台去了。
台下客人諸多,柳玉生卻也不露怯。他的劍佩在腰間,是一柄軟劍,這樣掩藏著看不出形跡。隻見他走進花楹台中央,忽地跪坐在地,血紅的衣紗極有技巧地鋪散開來。
而他在其中,微微仰首,那遮著相貌的鬥笠便滑落下來,露出美麗無比的一張麵容。
這一下的衝擊太大,饒是台下不好男色的客人,也微微挺直了身體,眼珠子都似要掉下來。
琴聲漸起,是綿綿悱惻的琴音,柳玉生也隨著琴音調整體態。他雖是男子,但這樣柔媚的舞姿,卻彆有一種美感——
琴聲越漸急促起來。柳玉生要搬上台的,是劍舞。
謝虛安靜地盯著台上,他看過柳玉生獻藝,自然知曉真正的高.潮還在後麵,隨著琴聲中綿軟之意褪去,柳玉生也將手中軟劍拔.出,似是不經意間,割裂了腰帶,厚重的外衫順勢滑落下來,露出裡麵如雪一般潔白的白衣。
白衣上紋著幾點梅花,從遠處看去,又好似是濃稠鮮血化開一般。
這一下轉變的讓人眼前一亮。
柳玉生低垂著頭半跪於地,手中抵劍,正要抬頭出劍時,琴聲卻驟然停了。
在激烈的旋律中間,出現短暫空白,的確會讓氛圍變得更凝重熱烈,但這次卻有些不同,樂聲的停頓,似乎太長了。連柳玉生原本滿是自信的神色,都變得略微蒼白起來。
……不對勁。
謝虛看著台上人微弓著身子,肩膀微微顫抖,似是用極大的力氣握住了劍。
雖是劍舞為主,但沒了樂聲相伴,效果便詭異的大打折扣了。
柳玉生的樂師是調.教的,兩人磨合數次,本不該出現這樣的失誤才對。
謝虛微微一頓,目光落在那掩在後台的樂師身上。
樂師似一下子慌了神,麵色蒼白,搭在琴弦上的手停頓著,汗如雨下,神情十分痛苦。
第一眼看去,或是以為那樂師當是犯了急症才如此,但他的手卻偏偏極穩,搭在弦上,連一點聲響也未擦出。
謝虛走了過去,手搭在樂師身上。
“繼續。”謝虛的聲音不算很大,甚至說的上溫柔。
琴師渾身一僵,緩緩抬起頭,卻還是滿臉強硬地道:“不行,我的手動不了……”
·
花楹台上僵持的太久。
就在柳玉生想著要不要硬著頭皮先表演完時,四周又傳來了弄弦聲。
一聲清晰過一聲,音調極高,好似從萬物的寂靜中,忽地掙紮出一點生機來。
連先前尷尬的沉默,都好似成了在積蓄力量的前調。
緊接著曲調降低,似配合柳玉生般,從高昂到低沉、冷冽至溫情。柳玉生雖說此時已是汗如雨下,但身體記憶還在,軟劍抽出,便行劍招。
他隱約察覺出此時樂聲的變化,但來不及細細思索,便已專心致誌沉浸其中。
待結束之時,柳玉生已身子崩緊得麵無表情,但隻台下客人滿眼癡迷,料想應當不錯。
陳少爺在下麵見著這麼個美人,獻藝又極是彆出心裁。若不是旁邊有融司隱在,他隻怕已經撒上大把銀子去搏美人一笑了。
他按捺半晌,不敢表現的太過孟浪,卻還是躍躍欲試地問身旁前輩。
“融前輩覺得如何?”
“很好。”
果然性好美色是人之常情——陳少爺深以為然,覺得他和大佬的距離又近了一步。便又十分含蓄地道:“前輩最喜歡哪裡?”
像他,最喜歡台上那公子柔軟的腰肢,修長的十指……當然,若前輩喜歡,他定然不敢出手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看見融前輩微微彎了彎唇。
融司隱:“琴聲。”
“……”
大佬果然不流於俗。
·
柳玉生回來後,看見琴師要偷偷溜走,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直接奔過去便對琴師動了拳腳。
那琴師被他打的哀哀,臉上青紫一片,卻也不敢還手。
柳玉生脾氣上來了:“我平日短你銀兩還是輕賤你了?狼心狗肺的東西!”
要說恰好在獻藝中出了問題,未免太過巧合,柳玉生不會信。而那剩下的可能性,都是能將他氣出病的。
謝虛在一旁看琴師瑟瑟模樣,頓了頓道:“等回去告訴秋先生。”
柳玉生想了想,也冷靜下來了,沒再動手,隻喘著氣點頭答應。
他又想起方才在花楹台上的失誤,第二段琴聲明顯不同,技藝高超,覺得是謝虛喊了秦水城管事那邊的琴師來給他救場,有些彆扭地道:“對了,後麵彈琴的人……是你尋來的?多、多謝。”
謝虛眸中微帶笑意。
“算是。”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現在才寫完,可能這就是鴿子精吧_(:з)∠)_
原本寫完6k8的,修修文就剩6k了(……),今天更新多補點字數
不過依舊會是短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