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周靈醒來時, 天光大亮。
因那積蓄在膝蓋關節處的隱痛被拔出, 沒了脹痛滋擾, 他睡得極好,一夜無夢。
但等用柳枝漱完口, 見到謝虛來接他,他才想起昨天的情形,忍不住臉一紅, 躊躇地問謝虛:“我昨天什麼時候睡著的?”
謝虛眼中略含一分笑意, 揉了揉他冰涼的軟發:“你是太累了。”
齊周靈支吾道:“嗯, 對……我們回去吧。”
最近的日頭也實在奇怪, 前些天還是悶熱驕陽籠罩,今天卻又起了場雨。朦朧細雨打拂著柳枝飄搖, 又刮起那些少年俠客的衣擺。
謝虛撐著傘, 衣袖下滑了一截, 瘦白的手腕被吹拂的冰涼。
現下正是卯時, 武林盟中冷冷清清,看不見幾個人影,隻有鳥雀被雨水撲打的嘰喳叫聲。
齊周靈跟在謝虛身旁,似是有些惱怒地皺了皺眉。
“有人跟著我們。”齊周靈道。
雖然並無惡意——那些人也並不算很遮掩形跡,但對齊周靈這類感觸十分靈敏的高手而言, 無疑是有些不自在的。
謝虛道:“是融城主派來的人。”
他昨天像是瞞過了那些異邦人, 但也不排除兩邊對著飆演技的可能。若是那些人謹慎著不想打草驚蛇還好,但萬一生出了永絕後患斬草除根的心,謝虛連帶著齊周靈都陷入危機中。
有融雪城的護衛看著他們, 是警告也是防線。
齊周靈挑眉:“這是在武林盟,有什麼……”他微微一頓,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
昨天的那些異邦人。
謝虛並沒有要故意隱瞞齊周靈的意思,少年也心性靈透,一點便通,頓時也起了防備。
謝虛又道:“這些天我們用膳,便由融城主那邊送來。”
齊周靈不是會將這種要緊事宣揚出去的性格,何況現下東西武林和中原武林間矛盾一觸即發,他要是將這些事透露出去,便是要撩撥是非了。
雨略微小了些。
清早雖人影稀薄,但還是有不少用功勤勉的少俠起來練劍。
譬如武林盟二少莊主,武林盟主的次子鬆獻之。
他手持纏絲銀刀,大刀揮舞間,隱見鋒芒。
鬆獻之因刀法修習的天地鬆靈決,要吐納新鮮氣息,不能悶在室內。而正好這點微風細雨,對習武之人也生不出什麼妨礙,便索性在空曠院中,由細雨吹拂。
遙隔著幾條細巷,黑發的少年牽著他旁邊七八歲的孩子走了過去。
那不過是練功中漫不經心地一瞥,鬆獻之也看不清那人相貌,隻覺得那白衣人身形修長而瘦削,手中牽著一個黑發孩童,又舉著淡青色紋著鶴羽的竹傘。
細雨朦朧,因那白衣人的傘要偏向他牽著的那個孩子些,背部便不由得被打濕了點,白衣黏在背上,將那兩片蝴蝶骨勾勒得清晰,好似振翅欲飛的蝶。
便是沒看清麵貌,縱識無數美人的武林盟二少莊主,也一眼便認出,那應當是個極好看的美人。
比他品鑒過的那些素有美名的嬌花,都要好看的多。
哪怕那是個男人。
平生隻對女人有興趣的二少莊主,也壓抑不住心間那點怦然,眼見那白衣要消失在長廊儘頭,他隻將刀收回,迫不及待地要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