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鐵軌勻速前進,車窗邊放著一把顏鮮亮的桂花,花枝隨著火車的前進微微顫動,抖落了滿車廂的濃鬱香氣。
阮溪並沉的睡夢醒來,睜開眼往車窗外看一眼,“快到了嗎?”
淩爻道:“快到了,大概再要半個小時。”
阮溪抬手擋住口鼻個長長的哈欠,活動一下肩頸放鬆渾身的筋骨,再度軟了骨頭靠椅背,轉頭看淩爻問:“你緊張嗎?”
淩爻忍住笑,“應該是你緊張嗎?”
不可否認,阮溪確實緊張,畢竟她輩子也沒經曆過見公婆這種事情。還好就是淩致遠和周雪雲她早就認識,所以也沒有特彆緊張,完全都可控範圍內。
火車到站下車,阮溪跟著淩爻火車站去他。
阮溪知道淩爻家以前比較有錢,心裡也有自己的想象,但看到他房子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驚訝得眨了眨眼。以為他住的是普通的民房,而是獨棟的老洋房!
這種保存完好的老洋房,放到後來的市場,那也是幾億十幾億一套的價格,而且基本有錢也買到!為這房子和四合院一樣,是曆史遺留下來的,越貴就貴少!
淩爻看她驚訝,問她:“怎麼了?”
阮溪清一清嗓子小聲道:“你好有錢哦。”
淩爻牽著她的手,“現也就是非常普通的人。”
阮溪笑笑沒再說話,哪個非常普通的人會住這樣的房子,那都住弄堂裡一人擠幾間房,條件再差的人跟住盒子裡似的,擠得得了。
走到大門前,淩爻帶著她敲門進屋,“爸媽,我回來了,我把溪溪也帶回來了。”
聲音過剛落下,淩致遠和周雪雲就屋裡來了。他倆看到阮溪都是眼睛一亮,笑得滿麵紅光來招呼:“哎呀,這麼多年見,溪溪長成大姑娘啦。”
他們回來後精神沒了壓力,日子過得也相對舒服,所以比鄉下的時候看著氣好了很多。但畢竟受過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折磨,臉被歲月侵蝕過的痕跡仍然很明顯。
周雪雲相對來說還好一些,為她把白發全部染成了黑的,還燙了卷發。
淩致遠白發花花,看起來便更加滄桑老氣一些。
寒暄句周雪雲就把阮溪往屋裡拉去了,不讓她站在門外。
淩爻手裡拿著行李箱和街買的一些禮品,和淩致遠跟後麵一起進去,父子倆也都笑得開心,喜意滿麵的樣子。
這樣子的熱鬨喜慶,是這麼多年來他們一三口之間都沒有過的。
雖然平反回到城裡以後他們一三口的日子變得好過了,雖然回來後淩爻什麼都說,聽話懂事認真學習,一點麻煩都給他們添,但淩致遠和周雪雲知道,他心裡一直糾結著事情。
而且他們也都知道,這個結就是阮溪。
原本他們以為淩爻就是鄉下孤獨沉悶,和阮溪玩得好離開她,等回到城裡恢複常生活,有了新的同學夥伴,有了新的生活,他就會慢慢把阮溪給忘了。
小孩子之間的感情嘛,深的時候確實特彆深,但一旦分開一起了,那慢慢就拋之腦後了。畢竟鄉下的生活能算是一小段曲,他和阮溪也處了幾年。
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淩爻卻一直把這件事結在心裡,仍是不願意敞開心扉接納其他的同學夥伴,更就彆提長大以後感情去和彆的女生相處。
畢業以後倒多的是姑娘喜歡他,但他連話都願與人多說一句。
他們當父母的心裡自然是著急的,但是他們又深知淩爻是什麼格,所以急也沒有用,能憋心裡。然後憋到年前淩爻回來過年,這事突然柳暗花明了。
而兜兜轉轉一圈下來,能淩爻敞開心扉的那個人,還是當年那個女孩子。
淩致遠和周雪雲覺得很意外,又覺得一點都不意外。
意外是這個孩子分彆那麼多年以後,居然又碰頭聚到了一起。意外是,除了阮溪,又還有誰能讓淩爻那麼高興,回來說自己找到對象了呢。
年的時候裡氣氛好,這大半年來裡的氣氛一直都好,直到這一天,淩爻把阮溪帶回來,這種歡喜舒心的氣氛,達到了最高點。
周雪雲把阮溪帶到客廳坐下來,又是給她拿吃的又是拿喝的,麵容裡一直帶著興奮,嘴說:“早就讓爻爻把你帶回來了,結果拖到現才帶回來。”
阮溪還有些生疏的,笑著說:“一直沒有抽出空來。”
這種好久見的生疏,和周雪雲淩致遠稍微說點話便就沒有了,畢竟淩爻在旁邊,畢竟過去這大半年時間裡,她電話裡和周雪雲淩致遠說過話。
很快找回熟悉感以後,阮溪自然也就不多客氣了,不把自己當成是客人,和周雪雲淩爻淩致遠一起忙碌,雖然他們並讓她多手,讓她吃吃喝喝玩一玩。
吃完晚飯阮溪和淩爻站樓陽台扶著欄杆看月亮。
八月十五的月亮大如圓盤,遙遙掛空,照亮個人染笑的臉。
***
阮溪和淩爻淩過完秋就回來了,到家的時候是傍晚日落時分。院門鎖著沒有人,阮大寶和胡同裡的孩子石獅子旁邊陀螺玩。
看到阮溪和淩爻回來,他遠遠就喊了一句:“大姐,淩爻大哥。”
阮溪應他一聲,和淩爻還沒走到大門前,阮長生忽騎車衝到了他們旁邊。阮長生氣喘籲籲的,停下車子聲招呼:“你們回來了。”
這一看就是有事,阮溪聲問:“這麼急怎麼了?”
阮長生緩了一會氣道:“也沒什麼事,就是小潔要生了,已經去醫院了,你們五嬸過去了,我回來帶大寶,你們去不去,不去大寶就放裡。”
阮潔要生了她怎麼能不去,阮溪忙掏鑰匙去開院門,“那肯定要去的。”
開了院門到屋裡把行李箱放下來,她和淩爻推了自行車再出來,跟著阮長生一起往醫院裡去。阮大寶連書包都沒放下,就被阮長生給帶走了。
他們到醫院的時候阮潔剛進產房久,為產房裡還有其他產生產,讓男進去,所以陳衛東焦急等產房外麵,而錢釧在裡麵照顧著。
錢釧有生產的經驗,有她裡麵照顧著自然放心,阮溪也就沒有進去添,免得擾到阮潔生產。她進去也幫什麼忙,不如外麵等著。
產房外麵等一會,聽到產房裡傳來一聲聲的聲嘶力竭的喊聲,阮溪覺得後背都起了一層冷汗。聽得實是心慌,手指自覺捏到一起捏緊。
淩爻看得到她身所有細微的反應,伸手默默把她的手握進掌心裡。
這樣等了半個小時,阮潔還是沒有出來。
阮溪時抬起手腕看一下手表,一臉的著急。
阮長生經曆過錢釧生產,所以看起來淡定一些。
這樣又等了三十分鐘,產房的門突然開了。
門一開,在外等著的所有屬都擁簇去問護士是不是生了。
護士搖搖頭都說沒生,然後看陳衛東和阮溪阮長生道:“你們是阮潔的家屬是吧?阮潔她現難產生下來,你們商量一下要要轉剖腹產。”
聽到這話,陳衛東下意識就要往裡衝,被護士一把拉住給攔下來了。
護士臉急惱道:“你急也沒有用,產房你不能進,你們快點做決定,要要轉剖腹產。我們也跟你們說明,剖腹產有風險,決定轉的話家屬得簽字。”
即便是大城市,現醫院的醫療條件也是很好,尤其是產科裡,會接生的大夫倒多得很,但會拿手術刀剖孩子的那真的不是多。
阮溪自己也沒生過孩子,忙看阮長生:“五叔。”
阮長生哪裡懂啊,當初錢釧和阮翠芝都是自覺生的,直接找的村裡的接生婆,剖腹產是什麼東西他都不知道,他更敢做決定了。
陳衛東急聲問護士:“剖能能生下來?”
護士看慣了這些事情,臉沒有急,道:“很有可能生下來。”
陳衛東又問:“生下來會怎麼樣?”
護士道:“你說呢?”
陳衛東眼眶刷一下充滿血,這時候錢釧也來了,滿臉焦急緊張道:“小潔她生不下來啊,你們快拿主意,怎麼辦啊?醫生說要剖腹產,剖腹產能行嗎?”
阮溪對這年代的醫療條件也沒有什麼信心,但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難道就這樣拖下去?明擺著阮潔生下來,拖下去就有一個結果。
所以她張張嘴唇說:“剖……剖吧……”
那邊陳衛東也似乎反應過來了,“我……我簽字。”
陳衛東這邊簽字,那邊護士已經把阮潔推去了手術室。
阮潔麻的時候,那護士又來問陳衛東:“手術過程可能會發生危險,我們還得提前確認一下,如果發生危急情況,保大人還是保小孩?”
陳衛東本來就急,開口就喊:“這他媽的你還要問!管遇到什麼情況,大人必須平安!”
護士直接白他一眼,要是看他著急老婆生孩子難產,怎麼著也得斥他幾句。
護士翻完白眼就進去了,留下阮溪他們等手術室外麵。
陳衛東貼著牆壁滑下身子蹲牆根,用手緊緊抱住頭,直接就急哭了。
阮溪眼眶也是紅的,心裡慌得要命。如果這是放到醫學發達的時代,剖腹產是個特彆尋常且安全的手術,也至於會這麼叫人害怕心慌。
可就算是醫療發達的時代,也多的是生孩子丟了命的。
阮溪坐椅子,彎著腰,用手捂著額頭閉著眼,濕意滲來也擦。
這一次她連手表都沒有再看,就這麼等著。
知道等了多久,感覺像是漫長的一輩子,滿是黑暗的時空儘頭裡,忽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阮長生和錢釧驀轉頭看手術室,陳衛東和阮溪也抬起了頭。
片刻護士抱著個孩子開門來,道:“是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