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團元老的聲音戛然而止。
對麵,鐘柏放下新聞報道。
一貫的笑意消失了。
鐘柏的黑發垂到銀灰西裝領,與清臒的顴骨相搭,俊秀眉骨下,沉黑的眼珠,透出冷色調的藍。
元老不自覺後退:“我……我隻是……”
“旅途順利。”鐘柏麵無表情。
他按下終端。
不到半小時,集團大廈所有職員,看到銀色守衛將集團元老一路拖過光滑的金屬地麵,塞進一架呼嘯而來的飛舟。
目睹這一幕的集團職員,麵麵相覷。
猜測,他是會被送去係外占有地收割煙草,還是被塞進真空罐,跟集團的下一次太空活性物質實驗彈一起發射。
——鐘柏不會把他打發去種星空煙草,也不會把他塞進真空罐頭,隻會切斷他的通訊網絡,將他留在無法回航的無人星球。直到他耗儘貪汙的基因藥劑帶來的活力,回歸237歲老人該有的蒼老。
現任掌權者,年輕,溫和,平時對低階員工,也沒什麼架子。
但因此淡忘他隻用了短短兩年,就將絕大部分集團董事,送去係外占有地,隻能說……
“自找死路”。
飛舟衝破雲層。
鐘柏站在單麵玻璃的落地窗邊,撥通律若的個人終端,銀灰西裝的袖口藍寶石反射寒光。他注視著遠去的飛舟,麵無笑意——等到他找到本該躲進陰溝一輩子不敢冒頭的老鼠,他會讓他們當個永遠的啞巴。
鐘柏絕不容許任何人提起當年的事:
——律若是他買下來的。
從律若的父親手裡。
·
十一年前。
白恒星與卡伽瑪星第一次波動跳躍點出現,反季的雪降臨銀河市的天際線。
被帶到柯西諾家族的律若,西裝皮革的棕發男子壓在他身上。熱星雪茄的氣味浸透那人的指甲,是三四十歲權力家最喜歡的卷煙,產自遙遠的外太空間站,要經過三十個殖民星係中轉。
每一縷色澤如紅金的煙絲,都浸透十萬星際奴隸的血。
點燃時,有深海般藍的霧。
“你可沒說他不會說話。”
柯西諾家的二把手指間夾著雪茄,掐著律若的脖子。
暴力扭過他的臉。
仔細打量。
“拿個啞巴,過來唬我?”
“會說的,會說的。”議員誠惶誠恐,磕磕絆絆地介紹,“他三歲就能解開微積分,六歲就能拆解量子波動模型,他能直接讀出氧化鋯、氧化釔的峰值波長……快啊,快說!”議員嗬斥,“趕緊地,給大人表演一下。”
律若的視線,自光譜移回到男人臉上。
雪茄未散儘的藍霧,滲出微光。
微光裡,他精致得非人。
他的虹膜顏色過淺,銀瞳孔與白鞏膜之間的細絲紋路,像穿行在白色晶體裡的光絲。瞳孔一點,是冷金屬掃描儀的聚焦。
聚焦,掃描,確認。
“虹膜編碼379031,基因碼379874,DNA溯源地月亞太平分支。”
柯西諾家二把手,將原本打算按進少年——或者說男孩,喉管裡的雪茄移開,按在他的鎖骨處。
用力碾了碾。
將煙頭在律若的鎖骨處暗滅,濺出一圈小小的暗紅火星,火星跳躍在男人暗紅的渾濁眼珠裡。
他咧嘴,露出個見到獵物的笑容。
新送來的玩具,雖然不會慘叫。
但對這種無波動的銀發造物,施加暴力,也可以獲得種全新的滿足感。
他長得比最頂尖的仿生人還科幻,還精致失真,連不會叫喊都缺點,讓人有種一點點砸碎精密機器的愉悅。與此同時,他又不是真的機器,這種“人”與“機器”之間的錯位,千載難逢。
男人禿鷲一樣,盯著律若比最頂級仿生人還科幻,還精致的臉。
一邊叼住雪茄,一邊解皮帶。
律若一動不動,任由煙味的手指狠狠地擰、掐、捏。
柯西諾家族的二把手將銀發男孩暴力地舉起來,噴出一口又重又熱的氣在他的臉上。
律若一動不動,他的視線追逐套房裡的光譜,卡伽瑪射線穿過石英,漫射d值超過10%的積分球……人造纖維破裂的分貝、射線漫射的角度……
數據在他的瞳孔分解。
他無痛無疼地活在自我世界。
壓在身上的沉重男人忽然被一把拽開。
砰砰砰,一連六發槍響,柯西諾家二把手被打斷四肢,倒在地麵,翻滾慘叫。來人更換彈夾,瞄準,繼續扣動扳機,直到子彈清空。
再次填充子彈。
重複。
年少的鐘家繼承者,穩穩垂槍,扣動扳機。
血濺到他的手腕。
“——我沒犯法,我沒犯法!那不是我兒子!他就是個怪物!你懂嗎,他就是個怪物,他媽是個F級的賤人,我花了天價養他,討回來點……你們放開我……”諾森議員被按倒在門口,拚命大喊大叫。
銀色守衛的軍靴用力踩他的臉,將常年酗酒的紅槽鼻直接踩進血泊裡。
房間安靜了。
律若的視線從光譜轉到血肉模糊的柯西諾家二把手,再從模糊的血肉轉到門口的議員父親,最後轉到走到麵前的鐘學長身上。
整個觀察順序很奇怪。
完全沒有被救了後,第一時間感謝救命恩人的正常反應。
而是按現“歸屬權擁有者——監護權持有者——沒有法律關係的學長”的順序進行觀察。
鐘柏在他麵前半蹲下來。
他坐在床邊,無聲對視,沒有被相識學長撞見自己一身狼藉該有的慌亂,也沒有任何羞恥感。
沒有哭,沒有說話,沒有求救。
他隻是單純地坐在那裡,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龐,被未散儘的煙霧照亮,熒熒冷冷的藍。
銀發與肩頭沾著血。
直到銀色守衛將一張光芯暴力塞進諾森議員口中,讓後者的聲音就此消失。
律若終於開口:“現在,我是你的玩具?”
他的問法很奇怪。語序和名詞,也很奇怪。
“不是。”
律若換了個詞:“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