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枝狀閃電撕開空氣,電荷躥過金屬線索,帶起一串串耀眼的電火。像一群熒光花,開在鋼鐵和玻璃的森林。銀河市上空,隻剩下具備高反電功能的磁懸浮車在飛行,縱橫交錯,車燈立體。
護衛隊在鳶尾莊園門口停下。
軍靴踩踏積水。
年輕冷俊的軍官熟練地檢查莊園門口:複古立柱、雕花山牆、蔓葉柵欄、粒子能量罩……全部檢查完畢,確認沒有任何危險隱患後,快步上前,彎腰拉開車門。
“律部長,排查完畢,無風險項。”
車內,律若正在看複雜的數據模型。
他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外邊正在下雨,軍官直起身,要撐開傘。
剛剛打開傘,冰冷的槍口頂在軍官的後背。
三分鐘前,接到命令的副官站在軍官背後,持槍的手腕很穩,被雨水衝刷著,袖口的金屬徽章泛出淺淺的冷光——律若關掉了下達命令的窗口,透過玻璃車窗,他的側臉精致如完美的仿生機器人。
軍官一點一點站直身。
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軍官平靜得甚至有些如釋重負。
“沈明,軍編18042,軍銜:中校,任職軍事裁決部護衛隊隊長。違反一級軍事法,泄露軍事機密。”副官宣判。
兩名衛兵從左右兩邊上來,哢嚓一聲,卸掉了沈中校腰間的槍。他一手持傘,一手舉起,直到身上所有武器都被卸掉後,才將傘遞向左近的士兵。
“雨有點大,”沈中校說,“請幫律部長撐一下。”
傘被接過。
士兵押著沈中校,遠離磁懸浮車,以免他突然暴起,逃跑,或劫持人質。
沈中校始終舉著手,沒有反抗,直到律若提著銀色密碼箱經過時,才出聲:“律部長”。
律若沒有停下腳步。
雨幕中,他提著一個太空銀密碼箱,黑風衣的袖口,領口,襯著他冷白的皮膚。
“我是1064年參軍的,”沈中校站在雨裡,雨水衝刷著他的軍帽帽沿,他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印著莊園口的路燈。他舉著雙手,軍姿挺拔,“我帶過聯盟第三艦隊,參加過39場戰役。”
“新元1068年,我手底下有367個士兵,異種來了,他們都衝上去了。”
“個個都是好樣的,都死了。”
“新元1073年,我手底下有3739個兵,異種進攻宇宙交通主站,我們拖了三個小時,剩了5個。”
積水順軍帽往下滴落,變成一條透明的水線。
“我們不怕死,真的。從我們穿上軍裝的第一天起,我們就做好犧牲的準備。”沈中校看著那道走進莊園的背影,“但我怕犧牲變成隻是數據變動,像打遊戲,也像下棋,而不再是活生生一條命又一條命。”
“抱歉,我無法指責您,也無法再繼續為您工作。”
“祝您生活愉快。”
砰。
一聲槍響。
血濺到空中,沈中校向前倒下。
副官拉上槍栓,金屬子彈殼掉到積水中,彈起小小的水花。沒有人記說話,荷槍實彈的士兵們沉默地駐紮在鳶尾莊園的雨幕中,站得筆直,雨水打在他們佩戴的輕金屬槍身,濺出一層薄薄的白色水膜。
莊園大門緩緩關閉。
過於與未來,複古與科幻,交織在這片冰冷的天空下,唯有莊園內部,一片藍熒熒的鳶尾花,盛開在白色柵欄邊。
·
聯盟為了提高鳶尾莊園的防禦安全,派出了一支精英部隊,駐紮在莊園外,日夜輪值守衛。但鳶尾莊園內部,和以往沒什麼太大區彆,並沒有駐紮進軍隊和士兵,花園、露台、溫室,都由智能算法精準控製。
偌大一個莊園,隻有一個人居住。
雨水順著雕花山牆向下滴落。
律若調整了乾涉濾光片的角度,反射出單色光波將切片的特定染色劑呈現出來。
投影在半空。
是一個具備許多不規則觸角的肌肉活性樣本。
大大小小的纖維,不斷拆分,破碎,又不斷滋生,像一張猛烈彈跳的肉質巨網,擁有一種奇特的生命活力和拓張性。每次生長,都隱隱呈現出一種趨利避害的算法,仿佛這一小塊被切除下來的肌肉碎,同樣擁有基礎的神經反應。
注射1號試劑:75-lrna重組合成酶。
原本不斷吞噬營養基向外生長的纖維,猛地一彈,所有纖維絲就仿佛蝸牛觸碰到石頭般,猛地向裡收縮。
律若的手腕被光源照得有點冷藍。
他觀測著樣本,注射了2號試劑:強神經刺激劑。
——一種甲類違禁藥物。
強神經刺激劑一注射,原本處於“睡眠偽裝”狀態的肌肉樣本,立刻暴起,從一小團淺粉色的肉塊張開成一大張猙獰可怖的肉網,暴烈地撲擊束縛自己的兩片玻璃片——作為一小片細胞組織而言,它的攻擊性和活性未免過於驚人。
這種撞擊,一直持續了五分鐘,才逐漸平息。
律若關掉單色光波,精密的機械手臂移動,將封有肉質組織的玻璃切片夾出,浸沒進一個冷熒的透明密信立柱。兩片玻璃夾片分開,其中的肉質碎片,立刻與立柱中的另一塊更大的,緩緩呼吸的肉塊彙合。
過了三分鐘。
被切出的肌肉纖維,與更大的樣本生長到一起。
如果有“異種基因與生化”研究院的科學家見到這一幕,定會驚駭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