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這麼討人厭,這麼招人反感的機器。
可他生來沒有情感,
難道你也沒有嗎?
聯盟幾十個星係,上萬個主星,無數個係外殖民地,百分之零點幾的實驗室裡不會有人的研究成果會被寫上彆人的名字?百分之零點幾的項目會如實發放到每個人手裡?又有百分之零點幾的實驗室人員晉升通過率常年高居第一?
一瞬間,柳輕輕想問很多,又什麼都不用問了。
需要問什麼呢?
機器隻是機器,好的壞的都和他沒關係,所有人都知道它隻是按照算法在運轉。
到頭來,隻有機器上了十四次學術倫理監察委員會封閉庭審。
因為隻有機器不懂什麼叫“推諉責任”,什麼叫“推人去死”。
短暫的失態在柳輕輕身上一掠而過,她沒什麼表情:“說吧,你們想做什麼。”
[律研究長被關在3027實驗室。]
[必須在他被寄生前,救出他。]
————————
寄生種的影子被燈光投在鏡麵,被汩汩水流扭曲模糊,像一道來自深淵的鬼魅。它緩慢地側頭,以超越高倍鏡的精準度,捕捉律若的臉龐、睫毛、唇瓣被冷水打濕的每一個細節,異種生物的陰冷和惡毒味兒再明顯不過。
沾了水的食物比平時更加美味。
隻是,它盯著律若看了半天,做了一個古怪的動作——
它將自己的臉貼到律若的臉頰邊。
與人類迥然不同的黑銀色利爪微微張開,落在律若的腦後。
這是個極彆扭的動作。
之所以說“彆扭”,是因為這個動作完全不符合高等寄生種的形態——“它”的身體由液態的金屬擬態凝成,身軀頎長光滑,主體部分約有八英尺,自肩膀以下的手臂覆蓋防護性的外骨骼,小臂外側生出鋒利的昆蟲態刀口,手肘處長有猙獰的倒鉤。利爪為了便於抓捕撕裂食物,進化得十分巨大,指骨與指的連接處,沒有皮肉覆蓋,而是由重工業滾珠般的金屬關節珠銜接。指骨末端生出長長的利爪,利爪邊沿泛著令人心悸的寒光,足以想象它們直接抓進人類顱骨,攥出乳白色腦漿的可怖場麵。
這是一種純粹為捕食而生的冷血虐殺者。
它們的結構和習性,完全就是為了撕碎食物而準備,甚至連繁衍後代的交||配行為,都是一種對“孵卵皿”生命的掠奪。
在它們的生物結構上,隻有用來“捕獲食物”的進化,沒有用來“擁抱”的基因性狀。
那些都是弱小的,無用的,不配被寫入異種基因的性狀。
但眼下,這個危險的異種卻將它的“食物”抱在懷裡。
確確實實是一個擁抱。
——“它”調整了自己前臂姿勢,讓小臂外側修長的骨刀刀鋒避開了人類脆弱的身體,隻以內側堅硬的液態肌腱和骨骼將青年禁錮在自己的陰影中,讓青年的身體貼合它冰冷頎長的身軀——是一個非常古怪的姿勢,像冷血的螳螂不去用鐮刀切碎食物,反而將食物小心翼翼地攏在捕捉足裡邊。
一隻猙獰的暗銀利爪攏著律若的後腦勺,一隻環著律若的腰。幽沉近黑的怪物利爪與雪白的實驗大褂構成鮮明對比。
明明是高大猙獰的怪物,卻顯出幾分小心仔細。
“它”貼著律若的臉頰。
濕冷的口器輕輕舔舐著律若的眼睛。
……它的食物在哭。
彆哭。
——————
實驗室裡充斥一股低沉的,人類難以分辨的複雜噪音。仿佛通風管道裡急速通過的熱風,叫所有聽到的生物心煩意亂,莫名不安。
它沒送對東西。
它的食物沒有同意。
它得找到那樣東西,那樣東西……那樣東西是深藍的深紫的雪白的芳香的閃爍的甜美的……那樣東西是什麼?那樣東西在哪?
它得吃掉“母巢”。
它得吃掉母巢!
“母巢”是一切異種信息的彙聚地,所有基因,所有母本信息都彙聚在母巢的核心。隻有母巢擁有所有進化樣本的信息和基因。
它要徹底吃掉“母巢”。
然後,
成為“它”。
成為那個三年前踏上母巢的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