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古怪掠過白極星心底。
他為什麼不直接掃描開門?
多此一舉去破解不是浪費時間嗎?
時間緊迫,來不及多想,極光行動小隊先後進入培養區。剛一進去,冰冷的水汽就在作戰服上凝出細小的水珠。培養區的場景映入眼簾後,行動小隊隊員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間,反應比看到大規模聚集的低等異種還大。
慘白的人體漂浮在渾濁的、濃綠與暗紅交織的溶液裡。
一個個巨大的鋼化玻璃倉在炫目的弧光燈下整齊排開,水倉裡滿是肉碎、骨渣,大塊大塊的粘滑肉塊吸附在玻璃倉的倉壁、底部。它們蠕動著,仿佛在進食,蒼白重疊的肢體在肉塊包裹中若隱若現。
儘管從“培養皿”這個名稱上已經有了預感,但真正目睹,極光行動隊的人還是險些吐出來。
看起來,聯盟似乎擔心從““母巢”帶回來的樣本不夠用,特地從樣本上切割出異種生物組織,進行大規模培養。
隻是這“培養基”太特殊了。
特殊到令人作嘔。
這比地底實驗觀察室的場景還叫人戰栗。
後者還可以說是異種對人類的寄生,眼前的畫麵卻是人類自己對同族毫無人性,殘忍至極的迫害!
哢嚓一聲。
一名年輕的行動隊員直接拉上槍栓,對準被護衛在中間的律若。
“阿一!”白極星驟然變色。
阿一臉色慘白,目光堅定:“隊長!什麼異種不異種,我看他比異種還可怕!”
白極星一巴掌將他的槍拍掉,後者不服氣地還想說什麼,白極星厲聲道,“這是領袖的命令!”
聽到是“領袖”的命令,阿一臉上的神情變幻了下,最後抱著槍,咬牙把頭扭向一邊。周圍的行動小隊隊員沒吱聲,但各自離看他們來營救的目標遠了點,空氣一下變得僵硬緊繃起來。
白極星雖然製止了手下的隊員,但也忍不住譏諷道:“我們還真沒見有人趕著上製造怪物。”
現在整個異種研究中心被寄生,就他媽的兩個字:活該!
律若仿佛沒察覺周圍人對自己的敵意。
他將厚重的金屬大門重新關閉,然後徑直穿過幾個大的溶液倉,走向高速升降梯的方向。白極星冷著臉,一揮手,示意隊員跟上。剛走了沒兩步,律若就停了下來,看向一個溶液倉。白極星對他觀感極差,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語氣冷硬地提醒:“律研究長,我們可沒有時間浪費。”
律若沒有轉頭,視線落在溶液倉的底部。
白極星皺著眉,剛想說什麼,就也察覺出一絲不對。
——溶液倉的水紋在震動!
起先,白極星以為是溶液倉內培養出來的異種活性組織在躁動,隨後發現不對。這個溶液倉培養的肉塊吸附在水倉的左上方,而看水紋的變化,震動卻是從溶液倉底部傳來的。就像……像有什麼東西在溶液倉底部激烈撞擊。
還有一連串的汽泡咕嚕咕嚕冒了出來。
“準備作戰!”白極星一把將律若拉到身後,抬手就瞄準了溶液倉底部。
十幾把能量槍齊齊對準了溶液倉。
“是人。”律若推開白極星。
他走到溶液倉前,調出信息窗,快速輸入一行指令。溶液倉底部排水口的過濾閘門打開,渾濁的溶液立刻翻湧了起來,幾道身影從溶液倉底部鑽出來,奮力推開一具具交疊的屍體,向培養倉上方遊。
吸附在培養倉頂部的活性肉塊立刻蠕動起來,要朝這幾人撲去。
律若敲了一行指令,懸在培養倉頂部的機械手臂浸泡進水裡,鉗住肉塊,將它提了起來。
嘩啦幾聲水響,連續四個人從打開的培養倉裡翻了出來,渾身濕漉地摔到地麵。極光行動小隊裡立刻有人叫了一聲,認出這幾人是從分解係統潛伏進研究中心的另外一支作戰小隊。而他們的人數,相比之前少了一半。
他們居然也放棄了原定的安全路線,冒險逃到培養區!
剛一落地,幾人就開始快速脫身上的作戰服。
顯然,他們這一路走得比極光小隊艱難多了,身上的作戰服不知道沾了什麼,正在被快速腐蝕。
四人中有一個,翻出培養倉的時候,摔得比其他更重,脫完作戰服,剛向前走了一步,就險些直接摔到,好在被律若伸手拉住了。
“謝……研究長!”
柳輕輕的聲音陡然拔高。
律若簡單地應了一聲,便轉頭,去看他們鑽出來的那個培養倉。他反應冷淡,柳輕輕卻激動得又哭又笑,不住說“您沒事就好,您沒事就好”。惹得周圍的行動小隊隊員連連朝她投來古怪的目光。
這姑娘剛剛逃出來的路上還好好的,怎麼一見她研究長,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逃出來的另一支行動小隊隊員受傷較重,極光行動隊隊員也各自負傷。雙方彙合後,白極星決定原地進行短暫的休整。
極光行動隊攜帶有微型手術箱,開始為那受傷的隊員處理傷口。
柳輕輕的感覺比常人更加敏銳,隊伍一彙合,就察覺到極光行動隊這邊的空氣不對,隊員和律研究長之間仿佛有一堵冰牆。重逢的喜悅被壓下,柳輕輕不動聲色地退到律若附近,守住自家對外界漠不關心的研究長。
“研究長?”她輕輕喊了一聲。
律若正在看那些培養倉裡的異種組織,聞聲略微側首。
他的睫毛和頭發一樣,是種透出金屬感的銀色,但在強烈的弧光燈下卻又有些通透,仿佛一根根位於光下的水晶絲。細碎光影下,一雙銀色的眼睛和以往沒有差彆,依舊帶著猶如高精尖機器的冷感。
不近人情。
但這種不近人情在這種環境下,卻莫名讓人安心。就像以往每次做研究一樣,隻要律若在,中途不論出現再大的變故,都會順利完成。
柳輕輕鎮定了幾分,發現律所長一直握著右手的手腕:“您的手怎麼了?”
“開槍。”
律若低頭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
柳輕輕自動將他的話翻譯成“剛剛開槍受傷了”,瞬間驚慌起來,急忙將醫療兵喊了過來。醫療隊員過來時,還有些不滿,覺得柳輕輕完全是在小題大做,開個槍,頂多脫臼而已,能嚴重到哪裡去。
待儀器一掃描,醫療隊員臉上就露出驚愕的神色。
他看一眼律若,又看一眼掃描結果。
“怎麼了?”柳輕輕焦急地問。
“腕骨骨裂。”醫療隊員語氣驚疑。
不是他大驚小怪,實在是律若這一路上一聲不出,神情半點變化都沒有,以至於沒人發現他的手腕竟然傷得這麼嚴重。他不疼嗎?
“你們怎麼搞的?!”柳輕輕一聽就火了。
“我們隻是來救人,又不是來當保姆。”醫療隊員有些愧疚,但一看到周圍的培養倉,態度立刻冷了下來,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後,打開微型醫療箱,給律若打上固定凝膏。柳輕輕眼眶都氣紅了,還是咬著牙強壓下火氣。
現在跟他們翻臉沒好處,研究長得離開這個鬼地方。
去一旁聯係遠程指揮中心的白極星回來了,她雙手環胸,斜靠在一旁的玻璃倉上看醫療兵給律若包紮。
白極星忽然開口:“你怎麼確定它會鬆開?”
律若抬眼,與她對視。
白極星的目光有點冷,帶著幾分審視:“聯盟在研究如何控製異種?”
“你說什麼?”說話的是柳輕輕。她皺著眉頭,隻覺得白極星簡直是在說胡話——異種所有種群都受母巢影響,它們是一種由母巢直接指揮控製的高一體化社會結構。
科學家早證實了,隻要有母巢在,異種任何時候都不可能被控製。
白極星拿槍托敲了敲水倉,水倉裡頭的活性異種組織還在緩慢生長。在這幅場景麵前,柳輕輕跟她說再多科學原理她都不信。
她早就覺得古怪了。
先前在通道口處,她在後麵看得清楚,律若的那幾槍,槍法根本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也就是勉強打中了而已。隨便抓個新入隊的士兵都比他來得好。
可偏偏,他一開槍,那隻無比危險的異種就停住了。
他們先前朝那隻高等異種開了那麼多槍,半點作用都沒有,怎麼律若隨便開了幾槍,那隻怪物就鬆開了?那怪物認識他?對他手下留情?甚至還怕他摔了磕了?——說出去鬼都不信。誰不知道異種是這世上最冷血的生物,它們不會放過任何送到口邊的食物。
除非……
“你知道怎麼控製它,”白極星咄咄逼人,“它是你的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