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軍戰機險而又險,繞開聯盟飛艇的鎖定,在幾架側翼機的掩護下,重新靠近營救口。空降的聯盟士兵多得數不清,戰機上的能量槍片刻也不能停地交叉噴出火舌,對降落的敵人來回掃射。
“隻有三秒!”駕駛員大吼。
“研究長!!!”約克森在強風一手扒住艙門,一手開槍,拚命喊著。快走啊,快走吧。
生還的時間剩下不到三秒。
律若完全沒聽見外界的任何聲音——或者聽見了,卻完全不在意。他用手肘撐著地麵,一點一點爬向聯盟軍事武器係統的操控窗口。血從他肩頭湧出來,在碎石和灰塵裡拖出長長的血痕。
兩秒!
一秒!
戰機在彈雨中巨震。
約克森慘叫一聲,眼睜睜看著升降梯連帶救生索一起脫落,砸向地麵。一架聯盟的無人飛行器從斜側方衝出,一頭撞了上來。就在戰機被撞得偏離光腦中心的一瞬間,巨大的暴鳴在光腦大廳響起。
光腦大廳近一米厚的玻璃幕牆轟然破碎!
誰也看不清發生了什麼,
在玻璃破碎的漫天光雨中,一道暗銀色的影子,衝破密集的彈幕,撲向戰機。銀發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月光板的弧線,律若平安地落進機艙。戰機呼嘯而起,暗影的影子墜向大地。
“那……那是什麼?”狂風呼嘯,站在艙門邊的自由軍戰士驚呆了。
戰機底部的探照燈光向下照出筆直的白色光柱,光柱在極短的時間裡,照亮了那道銀色的影子——那是一隻噩夢般的怪物,它麵部覆蓋滿猙獰的金屬外骨骼,就像戴了張沉重恐怖的鐵麵具。它畸變的身軀,仿佛一條巨型蜈蚣,又仿佛是一條巨型蟒蛇,金屬的肋骨在風中鉚合,長長的骨尾拖出一道流光。
如果隻是覆蓋滿銀色的外骨骼,那麼它的樣子,至少符合了黑暗美學的冷酷和優雅。
但此時此刻,它身上畸生出來的灰白色活性金屬組織卻破壞了這份黑暗美學的精密。它們一重一重,如厚厚的、令人作嘔的白色肉漿般,從銀色外骨骼縫隙裡擠出來。一瞥之下,就像金屬怪物身上掛滿了粘漿觸手。
隻一眼,就叫人頭皮發麻。
這種戰栗混雜惡心的感受,足以讓人將隔夜飯都吐出來。
但這比噩夢還恐怖、還惡心的怪物,卻在關鍵時刻,衝了出來,來救一個人類。
哪怕那道身影從探照燈光柱中消失,不少人還看著機艙下方已經分辨不清楚的地麵回不過神。
但很快,他們就被機艙後邊的喧嘩驚醒了。
——律若昏過去了。
自由軍的成員原本就對這位前軍事裁決部部長厭惡至極,這次奉命來營救他,還三番兩次被他利用,甩開,耍得團團轉,幾乎人人全憋了一股火。但等到以往隻出現在聚光燈和軍隊護衛下的仇恨對象,倒在眼前,大家才猛然發現,這個人和出現在新聞裡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很單薄。
比女人還單薄。
他睫毛纖長,側臉沾了血,臉頰白得幾乎透明,穿著深黑的軍裝長風衣,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說不出的脆弱易碎。
彆說聯盟軍隊,隨便來個強壯一點的男人都能單手把他扼死。
“研究長怎麼了?”沉凝間,約克森擠進人群,焦急地問。
“應該隻是失血過多,具體情況還得檢查,”軍醫過來了,一邊說,一邊半跪下來,打開醫療箱,“我先給他包紮一下。”
軍醫是名女性。
碰到律若衣領的時候,手指停了一下,將差點直接掀開的軍裝大衣又飛快蓋了回去。
“圍著做什麼?讓讓讓,讓一邊去,連給傷員流動空氣都不知道嗎?”下一刻,女軍醫直起身,朝周圍的自由軍戰士劈頭蓋臉一通嗬斥。
周圍的自由軍習慣了軍醫平日的做派,再加上眼下猶在重圍,被她連罵帶嗆一通攆,連約克森都不得不起身去狙擊追來的敵機。
人全走開了,軍醫還是換了個位置,確認自己擋住了視線,才去掀律若的軍衣。聯盟軍隊的風衣采用高立領的設計,閉合的領口直抵下頜線,強調軍隊的冷酷強硬。類似設計落在氣質清冷,容貌美麗的軍事裁決部部長身上,顯得他越發禁欲疏冷。
然而……
儘管有了些猜測,但真掀開律若的軍衣,女軍醫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全是被侵犯過的痕跡。
…………
律若醒來的時候,下意識要繼續輸入指令,手指一動,就聽到對麵傳來一道聲音。
“我們已經離開了。”女軍醫說。
戰機在空中目標太過明顯。
律若昏迷之後,自由軍很快將他轉移到更不容易被鎖定的城市地麵。投鼠忌器,聯盟軍方還不至於直接轟炸城市。
女軍醫坐在磁懸浮車後車座。她看著對麵的青年銀色的瞳孔定定印出車內熾白的頂燈,剛要將光線調暗一些,青年已經撐起身,坐了起來。他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去,連同長長的銀發一起,泛出淡銀的光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