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2 / 2)

陽光下,楚玉薇卻也是微微有些恍惚。這段日子,她身心俱疲,似乎終於難得感受到一抹暖意。

想到訊冊中提及花眠種種,她不覺諷刺一笑,心裡歎了口氣。

若不是寧子虛,花眠這些不堪,又有誰知曉呢?這個婢子畢竟是楚婉瀅眼前紅人,如今一死,彆人惋惜起來,似乎全忘了花眠是怎生仗勢欺人。

一個極不堪的惡婢,就會成為眾人口中無辜的受害人。

她的手掌,也是不覺攥緊了自己的衣衫,所以自己絕不能讓賀蘭青這麼樣就死了。

而這,大約就是權勢的力量吧。

如若沒有寧子虛的權勢,那麼青兒這個可憐的孩子,就會被楚婉瀅的權勢碾壓成泥。而人前孤傲的師尊,在意他那清白如雪的名聲,並不肯伸出一根手指頭來救救自己這個女弟子。

楚玉薇忍不住諷刺笑笑。寧子虛替出那種要求,她也明白寧子虛不是自己所以為的儒雅君子了。不知怎的,自己反而離不開他,甚至有點兒依賴他。

她有些自我厭惡:我真沒骨氣。

不過,今日這樣子好的陽光,也讓楚玉薇心情好了些。

畢竟如今青兒的事,已然是有了轉機了。

一開始,賀蘭青被人口誅筆伐,是十惡不赦的凶徒。不過現在,至少大家對他沒那麼恨了。寧子虛更和她保證,魁都不會斷賀蘭青償命。

她服侍過寧子虛一段時間,是知曉寧子虛的本事的。寧子虛和好幾位魁都靈主有私交,對於魁都判決也具有一定影響力。有能耐的男人無疑是極富有吸引力的,更使得身心俱疲的楚玉薇下意識的依賴。

有時候,她明知寧子虛不堪,卻也有些溫暖之意。情理而言,寧子虛確實感情上背叛了楚婉瀅,辜負了他那位結發妻。隻不過感情上,她實難當真同情憐憫那個極為跋扈凶狠的東海公主。

楚婉瀅踐踏了她的尊嚴,奪走她的師尊,還要害死她最熨帖的小弟弟。而她,還有多少無私的善良讓這個惡毒女人揮霍呢?

楚玉薇牙齒狠狠咬了自己小指頭一下,掩不住內心酸楚之意。

待救下青兒,她真無力再在這一對兒心機深沉的夫妻間糾纏。

此刻迎麵走來幾名無妄城弟子,不覺將楚玉薇的黯然瞧在眼裡。

不過楚淩霜禦下甚嚴,他們眼神雖然古怪,卻也不好當麵說什麼閒言碎語嚼舌根。楚玉薇一直對那殺人凶手情深意重。這些事情,卻也是人儘皆知。

而楚玉薇,也無暇留意這些吃瓜路人的想法。

她清秀的麵頰自蘊一抹淡淡的哀愁,和這幾名無妄城弟子擦肩而過。

隻不過待她離去後,一轉頭,那幾名無妄城弟子也不覺議論幾句。

“城主到底是寵她的,聽聞玉薇師妹當眾撒謊,替那凶手遮掩,竟也沒十分追究。”

“我可是聽聞那賀蘭青,身負妖族之血,甚是乖戾驕橫。卻與這楚玉薇,早便相識,是為了她殺人的。”

“我也聽聞那花眠甚是驕橫,盛氣淩人。”

這些個無妄城弟子年紀尚輕,其實和早年離開無妄城的花眠並不熟悉。

隻不過訊冊之中,對於花眠諸多指責,他們也不免受了一些影響。

無妄城行事素來最重規矩,楚淩霜雖是古怪一些,行事也尚算端方。故而東海一地,諸多優秀修士紛紛依附於無妄城。故而平時無妄城弟子,對於萬劍盟那等山頭林立溜須拍馬的風氣是頗沒好感的。

“大小姐沉睡千年,日前方才醒過來,大約也並不知曉,這個花眠是如此行事吧。”

“當年東海公主憐她才華,惜她根骨,有意提拔。誰想此女,翅膀稍稍硬一些,便耐不住寂寞,跑去了萬劍盟發展。如今大小姐方才蘇醒,花眠便眼巴巴的回來了。”

說話的弟子提及死去的花眠,眼角眉梢俱是不屑之色,很看不上的樣子。

如今外人口中,隱隱有幾分楚婉瀅指使花眠暴力楚玉薇的事。甚至有人暗指,因楚婉瀅不忿親兄長太寵楚玉薇,故而心懷嫉妒。

無妄城弟子倒是生了對楚婉瀅有親近感,絕不相信楚婉瀅會這麼折騰一個小弟子。如此一來,一切自然也是花眠的錯,楚婉瀅如何能有錯?

一開始賀蘭青殺人,眾人口誅筆伐,群情激奮。不過如今,發掘了一下背後故事,眾人關注重點偏移,倒是議論起了花眠起來。

此刻,亦是無妄城弟子感慨:“那花眠無論為人如何,終究死得極慘。賀蘭青無論什麼原因,這般行凶,終究是個凶殘之人。如今,倒似人人追究死去花眠的不是。”

“咿,那賀蘭青凶殘,自然無可辯駁,錯得明明白白。大家自然也是懶得說他,唯獨那花眠,本來便是個勢利惡婢,卻因為人死就說得如何無辜,欺騙世人。如今死了,也是狗咬狗。這世上一下子去了兩個惡人,豈不是大善。”

方才開口質疑的弟子卻沉默起來。

他乃是無妄城神侍,偏巧也是當日親眼見到花眠屍首的人。

當日的畫麵,就深深的烙印於他腦海之中,使得他心生寒意。親眼所見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花眠是被賀蘭青活生生的砍成了幾塊兒,就像是一件血淋淋的作品,如此擺在人的麵前。

那個惡徒,居然也仍然未走,反而留在現場津津有味的看彆人反應。乃至於,他受楚淩霜刀傷被擒,還凶狠之極。他還口口聲聲,說要將在場之人殺得乾乾淨淨。

不過這些,訊冊上似乎也沒什麼人討論,大家感興趣的也是花眠的事。他們好奇花眠怎麼樣溜須拍馬,幫盟主夫人抓小老婆,打彆的女人耳光。

可他這個看過現場的,卻對賀蘭青行事感受到一層可怖。

那也,絕不是一時義憤填膺,怒而解之。

隻不過如今,似乎也沒人關心賀蘭青。那弟子和賀蘭青並沒有什麼私怨,卻隱隱盼望魁都將賀蘭青盼死才好。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恐懼。

正在這時,一隊無妄城弟子提著擔架如此匆匆掠過,個個容色頗為凝重。

那擔架之上,似有著一個人,卻無活人之氣。一片白絹,輕輕遮掩,掩住那擔架之上死人。

風一吹,一片布帛飛來,露出了一截全無活氣甚是蒼白的手臂。

那手臂極白,卻白得不正常,看著竟令人有些惡心。那是死人肌膚顏色,被冷冰冰海水泡過之後,便是這種不正常的毫無生機的慘敗。

“聽說,是尋回丁柔師姐的屍首了。”

丁柔失蹤也快月餘,她如往常一般巡海,卻消失於茫茫大海之中,仿佛被一片碧濤就此吞噬。東海茫茫,又能哪裡去尋?

想不到如今,她的屍首居然被尋了回去。

仔細一想,方才掠去的修士,皆為無妄城的神侍,自然也是無妄城的精英弟子。這些弟子齊齊出動,去尋一個死了的丁柔。這幾個弟子心底,也似品過什麼味兒來。

若是凡身,墜入海中月餘,則自然已然被海水這般化了去。不過丁柔終歸是無妄城弟子,屍首殘餘靈氣,故而未曾被食。

縱然是一具屍首,修士界問出凶手手段亦是多。魁都掌刑,拷問死人活人皆有一手。譬如寧子虛暗中修煉的通心鏡,便是對活人的問心之術。至於擺弄死人屍骨,尋出殺人凶手,魁都也有類似引魂、問屍等術。

故而賀蘭青方才將丁柔屍首棄於海中,大海茫茫,便無人可尋。

隻不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丁柔屍首到底也是尋了出來。

得聞尋到丁柔屍首,楚婉瀅也不覺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那丁柔石沉大海,茫茫不可尋,本也是極難再覓。楚婉瀅看她卷宗,知曉她俗心頗重,雖入無妄城修行,卻也尚自眷念親情。

這其中,便有眼前的中年婦人丁鳳。

丁鳳乃是丁柔之妹,比其姊小上十多歲,根骨卻也是尋常之極。故而在丁柔尚自青春貌美,宛如少女時,其妹卻已然步入中年且生了兩子一女。

此刻丁鳳眼眶微紅,實在不敢相信她那個厲害的姐姐已然死了。

消失多日,且無訊息,丁鳳心中也是黯然。可饒是如此,她也仍然心存僥幸,盼望能有什麼轉機。

此刻丁柔屍首送上來,丁鳳再也忍耐不住內心悲痛,放聲大哭。修士歲月悠悠,能活得極為長久。故而她還以為自己會比姐姐早死,哪裡想得到丁柔居然會遭此禍劫。

多年修行,丁柔和其他許多女修一樣,不免淡薄情愛,追隨女修中流行的單身風氣。饒是如此,她對妹妹丁鳳仍是有著一份俗情。畢竟當初丁柔入無妄城修行,恰逢妹子出生,姐妹二人歲數也是相差極大。

那時候,丁柔抱著這個小小的剛出生的妹妹,心底忽而掠動一絲柔情。她醉心修行,大約也不可能有什麼後代了。其實許多修士,皆無後代。所以丁柔女性中殘餘的母性,就不自禁的投射在這個親手抱過的妹妹身上。

而後歲月流逝,其妹已然步入中年,丁柔仍然是對她照拂有加。

她將一枚通情玉,分作兩片,姐妹二人可互感消息。就是靠丁柔身上的半片玉佩,方才將之屍首尋覓。

丁鳳忍不住淚水漣漣,將兩片玉佩合在一處。隻不過,照拂她多年的姐姐,已然冷冰冰死去多日。

也許對於賀蘭青而言,丁柔不過是個譏諷了楚玉薇的惡毒女人。

可一個人存活於世,本來便有她在意的,也總會有在意她的人。

丁鳳頓時咚的跪倒在地,手指死死的攥緊了玉佩:“求東海公主為我姐姐做主,將那賀蘭青誅殺。”

這些日子,她也是聽了一耳朵閒言碎語。說花眠刻薄,自然是該死,賀蘭青雖然殘忍也不過是護姐。這些說的雖然是花眠,可那些話卻好像抽打在丁鳳麵頰之上,讓她說不出的難受。隻不過是,楚婉瀅讓她不必往外道罷了。

她知曉丁柔性子不好,可也隻是嘴上不饒人。無妄城楚淩霜那般厲害,規矩也多,無妄城弟子大都謹慎,也不敢為非作歹。至少,也斷然不敢行什麼大惡。就算得罪了楚玉薇,那就一定該死嗎?

楚婉瀅安撫了幾句,讓人安置好丁鳳。

送走了丁鳳,楚婉瀅微微沉吟,輕輕打開了寧清荷之前令人送來的小匣子。

匣子一枚無妄令,瑩潤生輝,透出了幾分水潤靈澤。這枚能調動無妄城神侍的令牌,正如此刻自己身邊的山秀、青鸞一般,皆是寧清荷精心挑選。

她早已看出,山秀、青鸞並不是普通婢女,二人不但已然結丹,而且行事十分沉穩乾練。也許,這是寧清荷對自己這個女兒的一種考驗。

無妄城行事自有其規矩,那麼寧清荷也不會因為太寵女兒,而是非不分。

比如魁都靈主之位,倘若楚婉瀅無才無德,寧清荷大約也不會硬捧個草包禍害蒼生。強捧遭天譴,倘若沒這個本事,也許還不如做個富貴閒人。

寧清荷寵女,卻也是寵得有分寸的。

楚婉瀅雖和寧清荷接觸不多,卻隱隱有些明白她這個便宜娘的想法,竟有幾分心意相通。東海神侍調動之權在手,楚婉瀅令人挖賀蘭青的老底,準備比比看誰的黑料比較多。

山秀輕輕的點燃水沉香,助楚婉瀅清心安神。

這幾日訊冊之上,諸多不利於楚婉瀅的討論,甚至有人暗疑,是楚婉瀅指使花眠欺淩楚玉薇。若不是楚婉瀅名聲正盛,說不準連大小姐名聲也要被汙。

眾修士在意的也不再是賀蘭青的殘忍,而是花眠的跋扈。山秀是寧清荷精心挑選,用以侍奉楚婉瀅的精英弟子,故而也隱隱覺得此事怕也沒那般簡單。

她低低說道:“如今玄府傳訊,尋出賀蘭青當日暗害木芙蓉的證據,也算是,蒼天有眼。”

賀蘭青害死花眠,卻被說成為姐出頭,一切不過是為護住楚玉薇。

而楚玉薇,人前也總是含淚不屈的樣子,縱然招惹楚淩霜不滿,卻也是猶自不肯舍棄這個義弟。這小畜生種種殘忍之事,便被人輕描淡寫說一句一時義憤,沒控製好情緒。

便算山秀和花眠並不相熟,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楚婉瀅不動聲色,尋出丁柔、木芙蓉兩位受害者。山秀覺得也該讓世人知曉賀蘭青的惡行了。

“此人惡行,若不讓天下人知曉,定然也是天理不公。”

山秀壓低嗓音,說了點書本上沒有的:“玄府天訊處的陸師兄和無妄城頗有關係,且公正不惡。他身任訊督之職,大約也能幫些忙。”

楚婉瀅啃完書架上的書,自然也是知曉玄府天訊處總管天下訊冊,監督修士在訊冊上的討論,進行一些審貼刪帖的工作。

而無妄城雖無審查量刑之權,卻另設問咎閣,對無妄城弟子進行日常監督。一旦犯事查出,問咎閣就將犯事之人連同證據送去魁都受刑。而問咎閣麾下,設有發放消息的咎靈使,日常發放犯事修士根源始末。也算是,引導無妄城人前的正麵形象,官方答疑解惑。

如今看來,無妄城不但自備水軍,引導輿論,而且內部有人。

也許不但無妄城,各大修士門派皆有如此裝備。

山秀雖和楚婉瀅接觸不深,卻覺得這位曆劫歸來的大小姐內斂沉穩,行事仔細小心,頗具其母風範。那她也漸漸安心,對楚婉瀅交底。

楚婉瀅也輕輕點頭,如今賀蘭青黑料充足,也該爆出讓人知曉。

她手指曲起,輕輕敲打幾麵幾下,似還有所思慮。

以楚婉瀅的性情,行事必定要小心、周全,想得仔仔細細。她如果做成功一件事情,一定是事前頗多準備,準備得隻多不少。尤其如今,事關死去的花眠,楚婉瀅更不想出什麼疏漏。

賀蘭青的黑料夠是夠了,可還差一樣足以致命,使得賀蘭青粉身碎骨的致命之物。

至少原著之中,楚婉瀅是準備上了的。

這天入夜時分,她身邊婢女青鸞終於歸來,她一路行來風塵仆仆,麵頰卻也隱隱有些震驚之色。

賀蘭青是妖族和人族混血,楚婉瀅讓青鸞去探尋賀蘭青的身世,如今青鸞也終於有了收獲。

其母是妖修姬豔,這可是在修士界頗為響亮的名字,是名聲很不好的那種響亮。就連山秀,聽到一瞬間也不覺流淌厭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