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2 / 2)

這位地宮主人,縱然久居地下,卻有一雙令人安穩的眸子。那雙眸子沉靜之中,似也帶著幾分悲憫暖意,一如希家曆代祖先。

希光武器是劍,修的也是劍道。小時候,陸華也曾指點過他。那時候希光不過十二三歲,是個小小的少年郎。陸華卻發覺此子不俗,年紀輕輕,卻給予陸華一種瀚海般深邃的感覺。那樣子的感覺,至今讓陸華驚訝不已。

可惜,希光身為劍修,他一隻手瑩白如玉,另外一隻手卻是焦黑如墨。

那焦黑的手,乍然一看,就宛如碳化的枯枝。樹枝被烈火熏烤之後,呈現失去生機的深黑。不過若然細看,那墨色的手掌,卻似隱隱透出如玉之輝,晶瑩生潤。

希光之所以這樣子,乃是因為他以前被人暗算,沾染了魔氣。如今他雖可壓製魔氣,卻已然被廢了一肢。

潔白宣紙之上,若增了一點墨水,自然也是格外的紮眼。同理而言,似他這般出色之人,竟有此殘疾,更令人越發惋惜。然而希光眼底卻是柔和平靜的,既沒有憤世嫉俗,也沒有自憐自傷。

此刻到了正午,每當這個時候,地宮方才能從一道小小孔隙透入一抹陽光,前後不過一刻鐘。

蓋因修羅麵具封印於此,故而需引一點天光炎氣入地宮法陣,以鎮妖邪。

希光見不得陽光,他也取出了一片輕紗,輕輕係主,遮住麵孔。

“陸叔此來,想來必有什麼要緊之事。”

陸華輕輕點頭,也不覺猜測起這位希家少主的心意。魁都表麵上看上去如一泓湖水,平靜無波。可平靜的湖麵之下,其實也是暗潮洶湧的。陸華也禁不住想,這位魁都的精神少主,究竟是對那位東海公主楚婉瀅有何想法?

是,賀蘭青是很該死。不過魁都既然讓百裡聶活著,臉早就不要了。那位玄府仙首寧子虛要留賀蘭青,這在魁都高層也不是什麼秘密。如果不是因為眼前希光,也許賀蘭青仍然會死,可大家投票也不會這麼一致。那也不會六靈主,皆判死,將寧仙首的臉打得啪啪響。

而希光自打生病,常年隱居於地宮養病。他與楚婉瀅根本不相識,為什麼要為這位東海公主撐麵子?還是,仰慕她的為人?

也許有這樣子的猜測,故而彆人對楚婉瀅的前程,也是生出幾分好奇。莫非,這位希家主人,另有一些想法?

若不然,希光多年也未曾乾涉什麼事,許多時候他那一票棄權,為什麼此刻又出手?

既然希光之意,便是判賀蘭青死,其他幾位靈主自然決計要給他顏麵。

這些微妙之處,彆人不敢問也不好聞,可陸華是個直接的人,便也沒那麼多顧忌了。他直接說道:“千年前東海公主殞身,這靈主之位,便由著其徒蘇遮代之。如今楚婉瀅歸來,這靈主之位,又該如何?”

平心而論,楚婉瀅方才聚魂重生,記憶不全,技能缺乏,又久未曾沾染世事。既是如此,拋卻師徒名分,楚婉瀅是不及蘇遮合適的。然而人家千年前,是被魔人刺客刺殺,是為了人類大義犧牲的。如今她方才蘇醒過來,就給她這麼整,感情上合適嗎?旁人是否會覺得,魁都不講情理沒有人情味兒?

那麼希光開口,替楚婉瀅保駕護航,又或者讓楚婉瀅占據靈主名分,蘇遮為其下屬替楚婉瀅打理事務?

一時間,陸華也有點糾結。

不過當他對上希光眸子時候,那目光裡並沒有什麼猶豫,他便知曉希光早就有了決斷。

此刻東海鸞鳥拉車,香車一路行駛,已然到了玄府。

那守山門的修士尚自遲疑,卻見馬車之中伸出一片手掌。那片手掌纖纖,雖似孱弱了一些,卻如一片吐蕊的蘭花,甚是美麗。

如今這片手掌食指之上係了一根紅線,紅線之下墜著一枚晶瑩剔透的令牌。

一見這枚令牌,山門的修士頓時也是露出了震驚之色,麵色頓時也是添了幾分恭順。

那手縮回去瞬間,簾子輕揚起,卻也窺見一張美麗的臉龐。

早聽聞這東海公主楚婉瀅生得國色天香,美麗非凡。如今一見,果真也是名不虛傳!

待香車駛入,那修士還魂不守舍,消化自己的信息量。

伴隨這位東海公主楚婉瀅聚魂重生,接下來發生種種之事,宛如一場狗血大戲,令人目不暇接。先是楚婉瀅身邊婢女花眠被人極殘忍的殺害,後又查出是城主女徒身邊一位小妖修。這小妖修慘遭扒料,原來竟是當年凶修姬彩之子。

如今殞身,殺人償命,原本也是罪有應得。未曾想,此事並未完結。

無妄城主楚淩霜,乃是清白如雪的性子,事後不免追究他那個女徒楚玉薇。

那楚玉薇眷念結義之情,竟一時糊塗,替賀蘭青遮掩殺人之事。當時無妄城修士將賀蘭青堵個當場,既然如此,大約也能清楚賀蘭青殺人之事。可楚玉薇,竟然並未檢舉賀蘭青,將他殺人的惡行咽在了肚子裡麵。

再加上之後楚玉薇處處為賀蘭青奔走,欲圖保賀蘭青性命。

如此種種,加起來也總顯出楚玉薇正邪不分。簡而言之,楚玉薇在師尊麵前做了偽證,楚淩霜自是要責罰於她,且要楚玉薇認錯。

以楚淩霜的性子,這已然是對楚玉薇從輕處置,寬容到了極致。

誰想得到,楚玉薇口口聲聲,說什麼受罰可以,認錯不能。她重情重義,何錯之有?

乃至於,竟鬨得不可開交,楚玉薇竟要鬨著破門而出,寧可斷絕師徒關係。

而楚淩霜,亦是那等眼睛裡揉不得砂子的人。破門而出,可以,無妄城本也是不拘弟子去留。然而楚玉薇該罰仍然要罰,是絕不饒她罪過。

楚玉薇這個女徒,當時很是硬氣,一轉眼,居然跟玄府的洛蕊仙子跑路。她光速飛奔到玄府,據說還要拜洛蕊仙子為師,另抱一條大腿。

守山修士彼此對視,擠眉弄眼,內心八卦之意更濃。

莫非,東海公主是來玄府尋楚玉薇出氣的?這仙尊寧子虛似也不欲追究此事,沒想到仙尊夫人卻不肯罷休,還不知曉會鬨成什麼樣子。

據聞那楚城主前任女徒性子倔強,楚楚可人,想來,也是要受些委屈的。

方才窺見楚婉瀅的弟子,卻忽而怔了怔,稍有恍惚。隻記得這位仙尊夫人不但生得美麗,一雙眸子更是恬淡秀潤,似乎也不是很凶狠的人。非但不凶狠,對方似乎還是那種一見便覺得和順可親的人。

而楚玉薇得聞此事,更不免一咬唇瓣,心裡發虛。

想來,自己逃出東海,拂了師尊,不,拂去楚淩霜的顏麵。她隻是未曾想到,師尊竟如此無情,楚淩霜竟非要她認錯,要她認賀蘭青該死。

這刑責,她本來準備咬牙受了,以示自己的倔強。

然而眼前的洛蕊仙子,卻將她撈出來,帶她回玄府,並且給予她安穩與關懷。而她心灰意冷之際,自然也不能拒絕這般關懷。

楚玉薇對她感激萬分,更不願意連累於她,忍不住說道:“仙子,一人做事一人當,玉薇願意出門擔罪。她,她畢竟是仙首夫人——”

楚婉瀅權勢滔天,氣焰囂張,她是深有領教。既然如此,她豈能連累洛蕊仙子。

玄府名下分十二府,每府各司其職。而洛蕊仙子則是十二府中花府府主,她麵目溫雅秀美,可那份溫雅也不過是綿裡藏針,帶著一份不好相予的尖銳。花府司醫藥,洛蕊仙子身為醫修醫術精湛,更遍體花香,人緣頗佳。這樣子的有本事美人兒,自然也是有幾分傲氣。

楚玉薇這些話兒,當然是對她的某種質疑和挑釁。

她微微一笑:“東海公主好大的麵子,隻不過,玄府可不是無妄城。我瞧楚婉瀅的氣度,也不過如此,心胸狹隘如斯。一個小小的女弟子,她還從東海追來玄府,當真是小題大做。我瞧,隻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不是嫉妒你——”

洛蕊仙子剪水雙瞳落在了楚玉薇的麵頰之上,似笑非笑。

楚玉薇麵色一紅,頓時說道:“我,我隻是個最沒本事的女弟子,孤女一個。她,她高高在上,能有什麼可嫉妒。”

同時她心底翻起了驚濤駭浪,寧子虛在她心底宛如禁忌,洛蕊仙子卻竟然說得這樣子的輕佻。

洛蕊嬌滴滴的說道:“我可不允你走,什麼楚婉瀅,我敢留著你,可一點兒也不怕。”

楚玉薇聞言,不覺心生暖意。

正在這時,一名花府弟子匆匆而來,言語了幾句。洛蕊麵色一變,眼神很是微妙,竟也有幾分吃驚。

她原本也以為楚婉瀅衝著楚玉薇來,或者不如說是衝著花府來。

然而楚婉瀅踏足玄府,卻瞧也沒瞧花府一眼,更沒專程來給楚玉薇一個眼神。

楚婉瀅一路長驅,竟到了合情璧前。而那合情璧,正是當年楚婉瀅和寧子虛結契之處。兩人花前月下,合情壁前共許誓言,以結婚契。此刻楚婉瀅跑過去乾什麼?

那地方,不是結婚就是離婚。莫非楚婉瀅還想跟寧子虛斷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