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1 / 2)

越往下走, 那般熾熱火氣也不覺越濃, 幸而踏足此處的乃是這些玄府大修。若是普通人到此,渾身衣衫都是會因而生火, 活活被炙烤而死。

誰也沒想到, 玄府地麵上一派山清水秀,地下卻有如此炎炎火氣。

楚婉瀅遍閱卷宗,知曉這個世界有五道地脈,自蘊強大力量。那些地脈靈力, 是供養修士修行的能源,可一旦無法控製,也將會是大患。

這其中一道, 便是在無妄城。

寧清荷當年與水地脈彼此感應,從來再無法遠遠離開無妄城了。

而若地脈被毀,天底間靈力失橫, 這個世界所有修士也會因此收到影響。

火地脈居然隱匿於玄府之下,這似乎本是一樁秘密,故而楚婉瀅並沒有在典籍之上看到記載。

而且五道地脈之中,要屬火地脈最為強勢。

寧子虛也已然開始科普:“天地之間,其餘四道地脈, 都是安安分分。唯獨這火地脈, 似乎總是蠢蠢欲動。許多年前, 這道地脈生出異動, 當時玄府所在之地, 是鳳凰一族的領地。伴隨火地脈爆發, 數千鳳凰族人頓時被烤為焦土。乃至於,這方麵百裡百姓,皆化為飛灰。而火地脈還不斷擴散,蠶食這世間領土。幸存得鳳凰一族,為護蒼生,以族人性命為祭,血陣封印,方才換得大地安寧。”

“不過,每隔百年,則需鳳凰遺族的族人之血,催動當年血陣,繼續鎮壓火地脈。”

他手指輕輕一拂,一個古老的法陣頓時浮現在眾人麵前。

那法陣十分的繁複,隱隱有著一股子悠遠古樸的味道。

便算是寧子虛這樣子的人,此刻也不覺透出了幾分敬畏之意。若無這個上古法陣,又有什麼法子鎮壓這火地脈呢?誰也不知曉火地脈會如何的泛濫,蠶食土壤到什麼地步。

若不加以阻攔,說不準整個世界皆被火地脈吞噬。

這些來由,在場大修皆是清楚,寧子虛顯然是說給楚婉瀅聽的。寧子虛若是願意,能體貼入微到極致。

當然此刻,寧子虛亦還有幾分試探之意。

他還好奇,楚婉瀅究竟殘餘多少曾經記憶。若是以前的楚婉瀅,這些應該都是知曉的。

然而眼前的楚婉瀅玉容寧定,姿態溫婉,十分端正的凹造型。

這麼一番假得完美無缺的姿態,寧子虛也看不出半點兒她心中所想。

寧子虛不動聲色收回了自己目光,接下來所言,便是楚婉瀅沉睡後的事情了。

正因為鳳凰族人鮮血有此作用,故而鳳凰一族對於人族而言珍貴非常。隻可惜道魔大戰之後,鳳凰一族也是損失慘重。所留下的遺孤之一,便是百裡聶。

誰能想得到魔人居然惡心如斯,居然用殘魂玷汙鳳凰一族的傳承。

鳳凰一族實在是太古早了,這個修士家族延續了幾千年,在彆的修士家族已然進化成神魂傳承時候,唯獨鳳凰一族還充滿了古樸氣息。這一族,仍然是沒進化好的血脈傳承。

如此,方才居然給予魔人可趁之機。

正因為魔的卑鄙無恥,正道宗門被要挾上啦。

每隔七百年,他們都要運輸百裡聶來玄府,讓百裡聶放放血,維持一下法陣。

說白了,百裡聶就是血牛。

誰讓百裡聶還是這個世上最後一隻帶著鳳凰血脈的血牛。

隻不過此事不足以為外人道,除開玄府大修,有的魁都修士都不知。譬如陸華,便不知百裡聶尚有這麼一層用處。

如今七百年期限將近,百裡聶也要被運出魁都,送來玄府放放血。

此人善於作妖,想著他被拉出寒冰地獄打包送來玄府,想想都令人害怕。

寧子虛眼看著自己要做一個艱難決定,立刻將玄府十二府主外加功德使拉住了,連甩了他的老婆都沒有放過。如此一來,那麼這個決定,就不是寧子虛自己一個人做的。縱然當真出了什麼事兒,想來寧子虛也可摘了自己錯處。

人前寧子虛一副沉痛之色,俊雅麵頰流轉了一抹為難,他這個仙尊一向和順謙恭。

隻不過縱然招來這些大修商議,也商量不出彆的結果。

在場大修個個均是當世人傑,修為精深,有飛天遁地之能。可他們也不能提出建設性建議,解決一下火地脈爆發之事。既無解決之策,那麼百裡聶送來玄府放血之事,也是避無可避。

任靈芙眉頭輕攏,那冷若冰霜麵頰之上似透出了一股子的厭惡之意。

隻不過她唇瓣動動,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那麼這樁事情,便是這樣子的定下來。

此事楚婉瀅全程路人,沒摻和什麼意見。隻不過她眼珠子尖,又看見寧子虛那廝摩擦著自己的手指頭。

楚婉瀅想,他定是想要將自己大卸八塊。

寧子虛竟與她有幾分心意相通,此刻心裡惡狠狠的想:你們全都要死。

然而他麵頰卻也是溫和如水:“阿瀅,你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楚婉瀅應了聲好,心裡卻想,那他盤算什麼呢?難道寧子虛所設計的,是跟送出百裡聶有關?

她這個東海公主雖然廢物一個,可也是不那麼容易搞死的,想來寧子虛也煞費苦心絞儘腦汁。百裡聶這個大魔頭,不就是個難得機會。也不知是借刀殺人,還是借名殺人。如若是借刀殺人,那寧子虛還需和百裡聶這個魔頭勾結一二。至於借名殺人,之前他身邊的仙侍李玉英,不就甩鍋在百裡聶身上?這麼看著,竟似有幾分輕車駕熟。

楚婉瀅疑神疑鬼,一肚子的被害妄想狂。

此刻楚婉瀅懷中令牌光彩一閃,竟是召喚魁都靈主歸島。楚淩霜作為兄長,讓楚婉瀅上了他的法器,送楚婉瀅回東海。如此一來,自然也比那鸞車快上許多。

風輕輕的呼過,吹拂過楚婉瀅的耳邊。楚淩霜卻似輕歎:“若然這次,選你護送百裡聶,你可是要小心些。”

楚婉瀅有些愕然,看來楚淩霜竟有幾分篤定,自己會被選中。

她也不是心怯,隻不過有些好奇,自己這個靈主方才歸來,居然就執行重要任務?

似猜出了楚婉瀅內心之中疑竇,楚淩霜緩緩說道:“此魔十分凶殘,少有疏忽,便禍及蒼生。自然,也是不能出任何的紕漏。正如任靈芙所言,如今六位靈主之中,唯獨你開了心識。若讓你同行,用以觀察,說不準能防範於未然。當然拋開你去,魁都必定也會多派高手,甚至征用東海高手。”

這般說著,楚淩霜眉頭稍稍舒展:“到時候,說不準我也會同行。如此一來,似乎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他雖知危險,卻並沒有說什麼讓親妹妹避開差事的話,大約內心篤定楚婉瀅必定能經曆這一番風雲。又或者,他認為楚家女兒不能逃。

若楚婉瀅要做一朵嬌花,養在無妄城就是了,無妄城也不是養不起,何必做什麼靈主折騰人呢。

楚婉瀅輕輕的嗯了一聲,猜測:“瞧來兄長,也對百裡聶甚是忌憚。”

楚淩霜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他是我見過的最邪惡,最令人惡心的人。你若從書上記載看出他的種種惡行,實及不上此人真正惡毒百分之一。”

就連楚淩霜,也對百裡聶這樣子的“盛讚”。看來這個百裡聶真的是惡名滿人間,隻怕那妖修姬彩,也拍馬趕不上他的“人氣”。

楚婉瀅心想,百裡聶書上記錄已經很反人類很給力了。

楚淩霜眸子裡也不覺染上了一層回憶之色:“當年,那小畜生犯下了血案,我本來與他也不相熟,隻覺得他犯下的血案確實匪夷所思。那時候,我尚自不知曉他真實的為人,故而竟不免心生疑竇。百載之前,我曾也見過他一麵,隻覺得他這個人確實風華絕世,光彩出色,令人不可逼視。”

“那時候,玄府調我前去,自然也是因為我素來公正,且與他沒有什麼故交。隻因為這百裡聶實是個善於蠱惑人心,善於說服彆人的人。”

楚婉瀅點點頭表示理解,想來那時候的楚淩霜已然有堅毅公正之名,故而也是被臨時調任,看管大魔頭。

以楚淩霜堅毅心性,楚婉瀅都想象不出他會被人收買拉攏攻陷之類。

楚玉薇是楚淩霜唯一的徒兒,也十分得楚淩霜的喜歡。楚淩霜的寵徒,那也並不是假的。可是一旦楚玉薇不符合楚淩霜的原則,楚淩霜便與她劃清界限,絕不肯有絲毫的柔軟。

楚淩霜就像是一把利劍,鋒銳而簡單。

“承蒙玄府看重,讓我看守那大魔頭。隻不過那時,他們卻不知曉,我心下已然生出疑竇。我雖與百裡聶隻有一麵之緣,卻是相談甚歡,且頗具好感。驟然聽聞他做了這麼些惡事,我雖不至於全然不信,卻懷疑這其中可有什麼誤會。枯雲山宗這些年來勢頭正盛,說不準,會惹人眼熱。然後,我就見到了百裡聶——”

楚淩霜不由得回憶起那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百裡聶已然被用刑,自然也是遍體鱗傷。然而饒是如此,他坐姿猶自端正,甚至將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他雖沒有辦法換去染血衣衫,卻將臉蛋手掌擦拭乾淨。此刻他犯下重罪,且證據確鑿,若送去魁都,自然也是不免一死。到時候三釘封魂,引來九天玄雷,將他魂魄身軀化為飛灰。

要是換做旁人,也許便會心生驚惶,流露恐懼之色。

可是百裡聶呢,他還是那樣子的平靜。就算坐在囚車之中,他仿佛也不過要與人品茗聊天,閒來賞花。瞧著,並不像個要麵臨死亡的人。

那樣子的樣子,留給楚淩霜十分深刻的印象。

多少窮凶極惡之徒,輪到自己要死時候,卻是醜態輩出。

當然,既然證據確鑿,楚淩霜也不會做出什麼糊塗事。他內心深處那點質疑,都讓楚淩霜掩飾得天衣無縫。

而百裡聶呢,其實也並沒有主動攀談,試圖影響楚淩霜之類。

說到底,楚淩霜其實並不會搭理他。

可那天晚上,一道婀娜的身影,卻哭泣著跑來要見百裡聶。

“他姿態從容,令我十分驚訝,仿佛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沒有一點愧疚。那時候,我這樣子的看著他,內心忽而浮起了一個念頭。這樣子的人,要不然便是喪失人性,並不在意彆人性命。要不然,就是真被冤枉的。那一天,卻有一個女孩子來尋他,令我十分驚訝。”

“那女孩兒名喚鳳凰花,年紀尚幼,卻是修士界出名的美人兒。她生得花容月貌,性子又活潑開朗,不知多少英雄少年迷戀於她。可誰都知曉,她是屬於百裡聶的。因為鳳凰花也是鳳凰一族的血脈,她父母雙亡,乃是百裡聶的義妹。鳳凰一族所剩男子隻有百裡聶,所剩女子亦隻有鳳凰花。他們亦隻能彼此結合,繁衍血脈,使得血脈繼續傳承。他們自己有什麼想法不重要,修士界諸位大修,卻盼望兩人能在一起。”

楚婉瀅看過卷宗,知曉百裡聶惡行中令人惡心一件,就是侮辱了這位青梅竹馬的義妹。

全天下都希望兩個人在一起,可也許鳳凰花並不這麼想。人又不是豬,大約也是很難接受配種的。難道因為這樣子,故而刺激了百裡聶,使得百裡聶行此無恥之事。

楚婉瀅想到如今百裡聶還活著緣由,隱隱猜測出發生什麼事,卻沒說出口。

“那時,鳳凰花淚水盈盈,隻說,要見見他。她那時候的眼神,令我十分吃驚。因為旁人皆說,百裡聶玷汙了她。可是她的眼中,卻沒有半點怨恨,隻有一種,一種說不出的熾熱。那種眼神,一看她就是愛這個男人的。這個發現,讓我很是吃驚。我都忍不住懷疑,難道百裡聶當真是被人冤枉的?我不該心裡一軟,讓那傻乎乎的女孩子進去,自以為能尋出什麼真相。”

說到了這兒,楚淩霜忍不住一閉眼。

那個女孩兒,飛快的急切的掠過去,反反複複的,說對不起。說什麼沒想到會如此,當真對不住他。若百裡聶能原諒她,她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這一切,都是讓楚淩霜瞠目結舌。若無鳳凰花的證詞,隻怕百裡聶還不至於萬劫不複,那麼現在,這個女孩子為什麼要說這樣子的話呢?難道這其中,當真有什麼隱情?

而百裡聶呢,麵對這個自小長大的妹妹。之前鳳凰花雖然指證了他,百裡聶臉上卻沒一點兒生氣的樣子。他隻冉冉一笑,這樣子的伸出手,輕輕撫摸鳳凰花的頭發,眼神說不出的溫柔。

“我呀——”百裡聶緩緩開口。

楚淩霜以為他的台詞是我自然不怪你。

然而百裡聶卻乾脆利落的一掐,哢擦一下將她喉骨捏碎,鳳凰花一下子就沒了命斷了氣。

這個時候百裡聶手指間卡了一枚小小的發釵,他順勢釘入了鳳凰花的額頭,如此毀人魂魄。

楚淩霜反應過來時候,已然抽出枯骨刀掠卻,卻已然來不及。

“可他,一下子就活活掐死自己的小妹妹,乾脆利索,嘴角還帶著笑。我一刀揮去,已然遲了,救不了人,隻削斷了他四根手指頭。就算如此,那時候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做,你怎麼都不會想到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那樣子的惡毒,至今令楚淩霜心尖發抖。

楚婉瀅沉吟:“他和鳳凰花是唯二的鳳凰血脈,若然鳳凰花死了,那麼他便不用死了。”

因為鳳凰一族那古老的法陣,那法陣需要鳳凰一族血脈,以血封印。那麼這樁用處,便是一樁天大的籌碼。

楚淩霜微微有些驚訝,他沒想到自己這位妹妹,不過聽聽,就猜出了真相。

楚淩霜點點頭,低低說道:“阿瀅,你果真比我聰明許多了,我那時候,愚不可及。”

那時候百裡聶被削斷了四根手指頭,斷指之處仍然滴著血,卻側過頭來對著楚淩霜笑起來。

那笑容之中的舒暢、愉悅之意,當真是出自真心。

“楚城主,想來你也已然從玄府那處得知,我乃是鳳凰一族,身份要緊故而秘而不宣。不過如今,上天入地,再尋不出第二個鳳凰血脈了。我呀,還要多謝謝你的善心呢。一個人如若能好好著,比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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