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忌睫毛顫了顫, 雙眼移開視線, 不敢再與盧畫聖對視。
曾經的至交好友,不管在對方記憶中相處如何融洽, 他都不敢去窺探後麵的回憶。因為那名叫謝君恩的武者,是他的父皇秦不滅。而留在畫中界的這位白衣銀發畫聖,卻早已經在三百年前亡故。
一想到自己與盧畫聖有著某種無法分割的血緣牽絆, 他就更加不敢去看對方的臉。
因為他害怕。
雖然他自己無法決定出生,夾在兩人間扮演著一名無辜的角色。但渭龍城這件事背後有諸多算計,親自參與進來的他, 絕對談不上清清白白。
此時, 秦無忌極怕麵對這件事的最大受害者盧畫聖。也怕知道越多, 越否認自身存在的價值。
也許他存在世間二十多年的唯一用途, 便是為了等待這一場算計的到來。想想就讓他不寒而栗。
雖身為父子,他與帝尊接觸不多,寥寥幾麵, 沒感受多少親情,更多是從旁人口中知道對方是怎樣的雄才大略。
當年那次惜敗,是對方身上唯一的汙點。所有人都知道魔秦王朝籌備戰事多年, 終將與鬥圖界一戰。
秦無忌思緒淩亂,盧畫聖的修為不斷在他身體中運行, 洗滌汙濁, 安撫著他不安的情緒。
隨著越來越多修為的注入, 秦無忌感到這些修為將他體內的墨氣往外排擠。但他誕生自墨蓮轉生池, 墨氣本就屬於他身體的一部分。生生不息, 源源不斷再生。盧畫聖企圖拔除它們,非但沒讓他感覺好受,反而像在透支他的潛能,掏空他的底子。
秦無忌額頭冷汗潺潺流下,嘴唇漸漸發白。他知道對方想要除儘他身上的墨氣,但根本不可能做到,除非強行分離出他屬於魔秦的一半血脈。
以往他能在青雲畫院,如常人一般生活十幾年,不過是因為墨氣被封印在最深處,如同種子沒有接觸棲身的土壤,無法生存。
但這次回到魔秦界,名為墨氣的種子已經吸飽養分,生根發芽。再想要從身體裡拔除這股力量,就不光傷筋動骨,更會要了他半條命。
盧畫聖繼續向他灌輸修為,表情不喜不悲。哪怕隻剩下殘影,他依舊遵循著身前的處事風格,做他認為對的事情。
將秦無忌體內的墨氣逼出,強行以修為灌輸全身筋脈,占據其中,緩阻墨氣滋生。
最終這些修為,積少成多彙聚成河流,逼向秦無忌繪心,那些以咒紋方式刻進繪心裡的汙血,繼洗髓之後,再次被逼出大半。
秦無忌嘴角溢出黑血,悶哼出聲。
他抹去嘴角血跡,意識清醒了幾分,轉眸看向對方,這次對視並未激發異象,沒與對方過去的記憶共鳴。不過秦無忌的眼眸變得澄淨,少了幾許糾結與克製,多了一些超逸,連唇邊浮出的笑容,都輕鬆溫柔了許多。
感受到體內不斷新增的修為,他眸光流轉道:“多謝前輩,前輩再加一把勁,我便能再次突破洗髓了。”
此時他是謝春風。
他體內突然增加的修為,已經到達了一個驚人的儲備量。沒能一下子晉級是因為缺少名氣。但強大的修為,從一定程度上能彌補這一不足。
白衣銀發的畫聖,沒有再問他能否做到永遠守護鬥圖界。但他能明顯感到盧畫聖對他的偏愛,傳承已經開始。
二品畫家、巔峰畫家,畫聖硬生生用修為提升了謝春風兩個境界,哪怕德不配位,也在強勢的修為注入下,越過屏障。
青年嘴角再次溢血,這下他的意識更清醒了。見對方的麵容比剛才模糊,他趕緊追問道:
“前輩,我與你究竟是何關係?你有沒有妹妹或者女兒,被一個叫謝君恩的人給禍害了?”
“……”盧畫聖沒有說話,或許他不願意回答,或許是殘影不像真人,能思考回答這一複雜的問題。
他唯一的反饋,便是將更多的修為,注入到傳承者身體。關於畫技的傳承,也在同時進行,向傳承者腦中源源不斷輸送,還伴隨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
經過完整的傳承之後,傳承者會繼承畫尊的身份、名字,接受他全部記憶。
可是被他強行灌輸這一切,謝春風開始反抗。
他並不想要傳承,之前一段記憶,已經險些讓他迷失自我,若接受畫聖所有傳承,頂替對方。那麼他到底是獲得傳承的幸運兒,還是盧畫聖的承載體?
擁有對方一切,修為、身份、名字,包括記憶。他還是他嗎?
短短二十年的記憶,被對方數百年的記憶灌輸之後,還能分得清自己是誰嗎?
他內心在抗拒,可是進入傳承狀態,他的身體動不了。
“停下來……”謝春風掙紮道,“我願放棄傳承!我也做不到永遠守護鬥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