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石打牛(1 / 2)

紅樓老太太 香溪河畔草 23398 字 6個月前

石梅這裡探聽明白林母的態度, 也就歇了窮追猛打的心思,心情也好了些, 和和氣氣的陪著林母磕了半天牙。

賓主儘歡!

午時,石梅在榮慶堂擺酒宴客,替林家母子們接風。

內室外堂用屏風隔斷。

賈赦賈政陪著林如海在屏風外麵坐席。

兩下裡隻聞其聲,不見其麵。

這一次宴客, 石梅學著皇家擺宴,不再是大桌子圍著吃。

而是每人一張小條桌, 實行分餐製。

林家姑侄桌上是十六個小碟子, 八葷八素。

石梅張氏王氏賈敏桌上卻是八小碟子素菜。

榮府宴客, 所有主婦全部到場陪客,給足了林母麵子。

林府也曾經是世家名門。

林母很清楚大戶人家的眉高眼低。

若是要怠慢客人,他能派個管家媳婦接待你!

而今榮府婆媳三人親自出麵, 又有準媳婦賈敏陪同,林母十分滿意榮府的態度。

言語間自然而然的親熱了許多。

王秀芝卻味同嚼蠟, 桌上的菜肴基本沒動多少。

林母還是有幾分厲害, 王秀芝幾次欲提前退席, 都被林母錐子似的眼神盯得她不敢動彈。

王秀芝自詡書香門第, 不願自毀形象。

二來嘛,她也不敢得罪姨母這個唯一的支持者。

也隻有暫且忍耐。

王家稱得上耕讀之家,王秀芝的祖父因為仕途不通, 投靠同窗做過典吏。

王秀芝出世時,她那個做典吏的祖父仙逝多年了。

王秀芝的父親卻吃喝慣了,四肢不勤, 五穀不分。起初還能變賣些家產維持生計。

後來她祖母一病而亡,王家徹底敗落。

到王秀芝長成,家裡已經窮途末路。隻剩下三間破房,五畝薄田了。

王秀芝頭上有兩個兄長,二個姐姐,腳下有兩個弟弟。

她這種排序最不受待見。

家裡僅有一點點資源,要先給兄長上私塾,給長姐縫製新衣。

姐姐受過祖父的親自教養,希望能夠攀上一門好親,拉拔家裡。

王秀芝日子過得很辛苦。

她五歲就開始跟著母親姐姐下田幫忙,做些利索能力,像是拔草,撒種這些事情。後來逐漸薅草鋤地,割麥打場。

為了節省鞋子,無論春夏秋冬,她母親都隻許她穿著草鞋下地。

如此,還隻能野菜拌飯吃不飽。

穿戴就更不用提了,一色都是撿舊,補丁少點,就偷笑了。

若是一直這樣過下去,王秀芝或許不會生出什麼野心。

王家祖父做過官吏,許多人家以為王家有慧根,很樂意跟他們結親。

王秀芝長相清麗,嫁給雜貨鋪的兒子或者小地主的兒子應該不難。

合不該王家有了轉機。

這一年,林父仙逝,林家母子扶靈返鄉守孝。

王家很幸運,跟林家同住一個縣。

王母跟隨娘家人去林家奔喪,她看準時機,巴結上了堂姐林夫人。

兼之林家樂善好施,林母在林家受欺負,因此對王家這個釋放善意的堂妹十分眷顧。

王家人的生活才逐漸改善。

在林家的提拔下,王家有了小鋪子,慢慢贖回了十幾畝抵押的水田,日子慢慢富足起來。

兄長娶了本分的嫂子,姐姐嫁給秀才公。

王秀芝也得以從田間地頭解放出來。

後來,林家出孝,林母接了唯一沒有說親的王秀芝到家裡作伴解悶。

王秀芝真正領略了有錢人如何過日子。

這一年,王秀芝十三歲。

當初羨慕姐夫是秀才,如今也不在眼裡了。

二姐嫁給小地主,家裡有百畝上等水田。二姐這個少奶奶卻要親自上灶,要伺候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家子人。

她自己卻還要躲在廚房吃剩飯。

王秀芝再也不想走母親姐姐們的老路。那種窮日子她一天也不想過了。

當年,如海上京趕考。

林母開始整理行裝,將不需要的東西分送給左鄰右舍,親朋故舊,順便告辭。

林母對兒子很有信心,她覺得憑她兒子的才學,必定金榜高中,位極人臣。

她要陪伴兒子進京,然後陪伴兒子做官。

王母深知自家門楣不堪匹配林家。

正因如此,林母那樣喜歡秀芝,卻並未提親。

王母心有不甘,卻隻能歎息幾聲。

王父卻另辟蹊徑,他已經看中了林如海這個貴婿,希望能夠靠著他吃喝一輩子。

王父提出,自知王家不堪匹配。但是,林家子嗣單薄,他日林如海迎娶豪門貴女為嫡妻,王秀芝可以為平妻,為林家開枝散葉。

這話真是戳中了林母的心病。

林母最大的痛處就是林家子嗣不旺,當初如海單絲獨線,才會被族人逼迫。

若是林家跟楊家將似的,家有七郎八虎,誰敢欺負?

林母大喜。

然而,王秀芝是林母喜歡的孩子,她沒有女兒,這些年時不時讓秀芝進府解悶,已經當成半個女兒疼愛,生怕秀芝委屈,遂當麵詢問王秀芝。

品嘗過有錢人的滋味,王秀芝把林如海當成囊中之物。

雖然,她知道自己隻是她的妻子之一。

但是,王秀芝不在乎。

她隻在乎能不能錦衣玉食!

再者,她覺得憑著林母的偏愛,她必定會獨占鼇頭。

王秀芝委婉的回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總是聽父母安排就是了!”

這話說的真正好,又不違背閨訓,又表達自己的心意。

雖知兒子立誌,要先立業後成家。

林母卻不想放棄,提議先定親。

這一年王秀芝十七歲。

林如海二十二歲。

當年林如海若十八歲出孝就說親,且輪不到王秀芝。

趕考之前若是答應了王秀芝兼祧,即便隻是定親,也就沒有賈代善榜下捉婿,陛下賜婚這宗事了。

賈代善再是喜歡林如海,也不會委屈女兒!

合不該,林如海誌存高遠,執意不肯定親。發誓必定要大登科之後才會小登科。

並且,林如海堅決反對兼祧一事。

林如海以為為求子嗣,納妾生子尚可,卻並不認同平妻。

他覺得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沒有平妻貴妾之說。

自古來妻妾不分,乃亂家的根源!

然而,林母作興得很,執意兼祧,並親自教導王秀芝有關禮儀規矩。

她以為,隻要她找到願意兼祧的當家閨秀,兒子必定回心轉意。

結果,林如海高中榜首,林母還沒來得及挑選媳婦,榮府賈代善便夾裹著聖旨,半路殺出。

林母不甘心,幾番折騰,第一次試探一下,就被石梅打得鼻青臉腫。

第二次又被聖上以結束林如海的仕途威脅,嚇得半死。

林母折騰不過,終於認命了。

然而,被林母養肥了膽子的王秀芝卻不想認命!

卻說,王秀芝在榮慶堂參加宴席,她雖被林母警告,不敢鬨騰,心中並未放棄。

一雙眼睛卻清冷如冰,在賈敏與屏風兩下穿梭。

賈敏羞怯低首,專心的用餐。

石梅的眼角餘光卻一直注意著王家這位表姑娘。

這丫頭不是省油的燈!

那一雙眼睛梭子似的睃來睃去,就沒離開過那道隔斷的八扇屏風。

黃花梨木的白玉蘭蠶絲屏風雖然昂貴,石梅不覺得有多麼好看!

石梅雖然不知道王秀芝具體想乾什麼,左不過就是跟林如海,或者什麼人粘上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風韻之事。

然後,逼著榮府給個交代。

拜金女的套路無外乎這些。

石梅再不能給自己的女兒與兒媳婦添堵。

且賈赦賈政兄弟身負興家立業的重任,再不能落人把柄,影響仕途。

石梅暗地吩咐賴嬤嬤:“林家親家母要在榮府做客三日,告訴金大,這些日子警醒些。姑爺與兩位大爺身邊暗中派人護衛。萬不能讓人構陷了。

再告訴金大媳婦,看死了垂花門,前後穿堂,總之,通往前院主院的過道,都要派人把守。

無論白日黑夜,都不許王秀芝到前院行走。

一旦王秀芝離開榴園,即刻派人監督,切莫讓她搞出什麼名堂!”

王秀芝即便不出內院,也有機會搞名堂。

賈赦賈政的家眷都在內院,他們也會回家探望兒女。

萬一讓王秀芝插空子,粘住了誣陷,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石梅沒準備拘管賈赦賈政兄弟一輩子不沾腥。

讓一個有權有是有錢還相貌堂堂的官老爺,一輩子守著正妻過日子,那是癡人說夢。

但是,石梅必須替兩個兒子把好最後三個月的關隘!

七月之前,賈赦賈政兩兄弟決不能沾染風月之事!

傍晚時分,金大前來報備:“大爺讓小的告知太太一聲,今夜晚大爺二爺合著杜先生林姑爺去了墳堂,說是要秉燭夜談,後日方回,讓太太轉告林家的親家母大人一聲。”

石梅聞言頓時安心,心道,這個釜底抽薪的法子甚好!

得了,她可以高枕無憂了!

事實證明石梅並非小人之心。

翌日辰時初刻。

石梅因為家有客人,特特起得早些。

石梅這裡正在梳妝,就聽小丫頭通稟,林母造訪。

林母卻是來向石梅告辭。

石梅不明究竟,執意挽留:“這是怎麼話說的呢?難道是嫌棄我們照顧不周?”

石梅心裡甚是不解,之前石梅是對林母不大喜歡,但是,昨日知道她回心轉意,石梅的態度已經大大改觀。衣食住行都提高了一個檔次。並設宴親自招待。除了沒請戲班子,其餘待客的禮數,無一拉下。

然後,林母說王秀芝病了,在親戚家養病不成樣子。

石梅越發驚愕:“病了?昨日午宴還好好的呢?”

林母神情尷尬,吱吱嗚嗚。一看就有難言之隱。

石梅再三挽留,林母執意告辭。

石梅隻得說道:“親家母即便要走,也要等上半日,昨夜晚姑爺會同書館的杜先生去了墳堂陪伴小兒,親家母之意告辭,我也不好強留,我這就派人去通知姑爺。”

林母告辭之後,石梅吩咐道:“賴嬤嬤,去問問金大媳婦,昨晚出了何事!”

賴嬤嬤很快回轉,附耳告訴石梅說道:“王姑娘並非病症,乃是摔斷了腿!”

石梅訝異:“這就蹊蹺了,好好的怎麼摔斷了腿了?我不記得榴園有什麼溝溝坎坎的?”

賴嬤嬤搖頭:“這事兒真是一言難儘,奴婢把金大媳婦帶來了,昨夜晚的事情她一清二楚。”

石梅道:“喚她進來。”

金大媳婦進門稟報道:“昨夜二更巡夜之後,守門的李婆子坐著打瞌睡,等待三更巡視,迷迷糊糊間被尖叫聲驚醒了。幾個上夜婆子出來查看,卻見王家姑娘被她的兩個丫頭架著,見了我們,兩個丫頭丟下王姑娘跑了。卻是王姑娘跌倒受傷了。

我們詢問王姑娘為何半夜到穿堂,她吱吱嗚嗚。

奴婢們不敢自主,也不敢驚動太太,隻得告訴了大奶奶。

大奶奶親自把王家姑娘送回榴園交給了親家太太。”

石梅蹙眉:“跑到穿堂門去了?”

穿堂出去就是議事廳,議事廳隔壁院子就是府裡爺們的外書房。

賈赦賈政讀書的院子也在這一排。

賈珠賈璉的私塾也設在此處。

他們日常下學就住在各自父親的廂房裡。想要到賈母出用餐,往西過了穿堂,過了抄手遊廊,就能進入賈母的院子。

回榮禧堂,也隻需穿過內儀門,就可進入各自母親的居住的東西跨院。

榮禧堂的正院眼下做了賈代善的小靈堂,供著靈位,有專人看守子孫盆,常年香火不斷。

張氏與王氏分彆住在榮禧堂的東西跨院。

賈赦賈政一般不在內院歇息。

林如海來了也隻住在東路的書齋裡。

晚上隻要關閉穿堂與內儀門,便內外隔斷成為兩個世界。

一般府裡沒有大型的紅白喜事,穿堂門,內儀門一般天黑就下鎖,並有上夜的婆子值守。

王秀芝雖然沒有成功突破防偽進入書齋,但是,一個姑娘家夜半三更出現在通往爺們書齋的穿堂裡,一旦傳揚出去,不知道要編排出怎樣香豔的故事來。

石梅忽然覺得,林母稱病的處理十分妥帖。

辰正,張氏終於前來請安。

石梅屏退左右問道:“王家姑娘怎麼樣?”

張氏言道:“媳婦正是聽了金大家裡說林家親家母已經向您請辭了,這才匆匆前來向您稟報,王姑娘隻是扭傷了腳踝,大夫摸骨之後說,不會留下殘疾!”

石梅頷首:“這就好。她雖是咎由自取,必定是在咱們府裡,若真殘疾,隻怕日後要生怨懟!親家既然打定主意,你替他們收拾禮物吧,就按照我們商量好的辦理。”

張氏應道:“媳婦記下了,婆婆安心。”

然後說道:“媳婦這裡還有一件事情要稟報太太知道,那摸骨的胡師傅是金陵鏢局的師傅,走南闖北,很有些江湖經驗,方才臨彆,他悄悄告訴兒媳的陪房張盛家裡,說那位王姑娘的腿上不光有扭傷,還有被石子擊傷的痕跡,說是很像什麼飛石打牛的功夫,讓我們警惕些,怕是有賊人惦記咱們家呢?”

飛石打牛?

這是什麼功夫?

石梅從未聽聞!

“他還說了彆的沒有?“

張氏搖頭:“再沒有了!”

石梅心裡謀算,若是有仇人盯上,他們已經回來三年了,不該在這個時候才動手。

巳時,賈赦賈政兄弟道內院給石梅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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