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的二舅是個行事果決之人。
寒冬臘月,一刻都不等了。
他派了自己的親信頂風冒雪去了金陵, 全麵了解薛家的事情。
石梅聞訊, 一時也不知道該信任誰。
薛寶琴很天真很無害。
梅家不說權勢熏天, 也不是尋常的百姓敢沾惹。
薛王氏為何這麼的大膽?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為防不測, 石梅吩咐胡嫣然, 看緊門戶。同時,監督王家姐妹的一言一行。
王家女人最喜歡忽發奇想。
胡嫣然知道厲害。
這薛家王氏果然謀算了梅家, 最後倒黴的肯定是自家。
故而,她把二房的下人挨個敲打一遍。
胡嫣然恩威並施:“你們好孩伺候太太, 伺候得好了, 配婚給嫁妝。
伺候的不好,仗責二十再發賣。
全家發賣。
我的家規就是,一人不忠全家不忠。
一人有錯,全家受罰。
你們都是家生子兒, 自己掂量一下, 是薛家的銀子好, 還是自個的命值錢。”
這也不怪胡嫣然惱火。
說起來, 也是薛王氏臉皮足夠厚了。
明知道賈政跟王氏析產彆居了;
明知其賈政不喜歡他們一家人。
賈政都那樣當麵下了她們母女的麵子,她竟然還要住在妹夫家裡。
這樣的臉厚,賈政也是沒法子了。
薛王氏進駐一旦挑唆,王氏找茬子責罵王淑華的時候就多了。
賈政生氣了,將王氏與他的居所的槅門釘上了。
臘月二十三,衙門封印。
賈政卻越發忙碌起來, 都變成禦前司茶了。
如今造辦處的鐘表已經買到高麗國,烏冬,南越這些和周邊附屬國。
每年都有百萬兩的進賬。
這些都是皇帝的私產。
皇帝年年拿錢救災,私庫賞賜,庫房的銀子還是堆山填海。
當然,賈政跟著也富裕起來。
如今再不眼紅哥哥的功勳田了。
功勳田每年也不過四五萬的出息。
他如今每年也有五六萬收入。
這也是為何他三進宅子隨手丟給兒子,一點也不心疼的原因。
賈政自己忙碌,又怕寶玉被薛家人帶壞了,遂將寶玉拘管在翠微山書齋讀書。
寶玉小孩子心性,愛熱鬨。
翠微山上雖然溫暖如春。
但是,隻有一個垂垂老矣的山子野,還有一些隻知道之乎者也的客卿。
寶玉不愛跟他們玩。
又因為惦記薛寶釵與薛寶琴的溫柔體貼,竟然乘著賈政上朝,山子野老邁,在小廝茗煙,雨墨的遮掩下,偷偷逃跑了。
寶玉一回到二房,胡嫣然就得了信。她馬上讓趙國基給賈珠送信。
結果賈珠不在工部,恰好被賈政回家碰見,頓時大怒。
賈政親自追到王氏屋裡,當著王氏的麵,親手把寶玉打了二十板子,屁股打得稀爛。
賈政還當著薛王氏與王氏責罵寶玉:“與其讓你將來變成個眠花宿柳的紈絝膏粱,不如我先打死你。免得丟了列祖列宗的顏麵。”
石梅得知寶玉隻是皮肉傷,覺得寶玉合該受到教訓,遂沒出麵,而是派人通知了賈珠與元春。
對付王氏與薛家,賈政與賈珠都不及元春。
事關寶玉,元春不會客氣。
賈珠氣得渾身顫栗,看了寶玉,知道無性命之憂,這才看向一旁哭泣的王氏:“這下您滿意了?兒子通讀經史子集,也通讀了名人傳記,兒子隻聽說孟母三遷,再沒聽過您這種……”
王氏很委屈:“怎麼衝我?”
賈珠再不理睬,抱了寶玉去了榮慶堂。
元春看見寶玉被打成這樣,心裡都疼化了。
寶玉可是她從小抱著長大,啟蒙讀書,都是她一手包辦。
如今長到十三歲,進了國子監,前程大有可為。
結果卻被自己的母親坑害了。
元春淚水止不住,吃人的心都有了。
石梅拍拍她:“傷勢無妨!”
元春明白,祖母擔心薛家糾纏。
元春氣呼呼去了二房。
她不好教訓薛王氏,逮住薛寶釵姐妹劈頭蓋臉一頓教訓。
賈元春的嘴巴可是毒辣:“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們這樣與十五六歲的男子同屋而居,同炕而坐,拉拉扯扯,肢體接觸,將來還想嫁人?
寶玉娶親,也隻能娶一個吧?
你們姊妹倆是個什麼意思?
我聽說寶釵妹妹還要教導寶玉讀書。
還以為是飽讀詩書,知書達理的女子,卻原來就是這種水準?“
薛寶釵與薛寶琴都嚶嚶嚶哭了。
薛姨媽氣得吐血,卻不敢對嘴,忙著安慰女兒。
賈元春這裡便單挑薛蝌:“你也是做兄長的人,既然是護送妹妹進京成婚。
梅翰林家都在京都,為何不上門投奔,商議親事,卻來這不相乾的賈府借居?借居也罷了,鬨成這個樣子,很好看嗎?難道不怕梅家因此悔婚?”
薛蝌不及薛潘無賴,被元春一通責罵,臉紅耳赤,覺得妹妹實在有點不檢點。
但是,薛蝌卻要維護妹妹:“大姑娘好沒道理,我妹妹進京來尋親,是二太太非要認我妹妹寶琴做義女。
我一直反對妹妹住在這裡,覺得不方便。
二太太卻說,既然認了乾親,就是兄妹,有什麼好避諱?
我妹妹既然住在乾娘家裡,跟義兄會麵,也在清理之中,怎麼到了大姑奶奶嘴裡,就變成這等不堪?”
元春道:“義兄義妹就能行動坐臥在一處,拉拉扯扯不避嫌了?
我們榮府嫡親姐妹兄弟之間,平日見麵也是以禮相待,也不許拉拉扯扯呢?
既然說是義妹,我這個大姐姐合該教導她一些規矩,免得她出去丟臉。”
王氏爭不過賈珠,去追賈政,卻被賈政趕出來。
得知元春來了,便跑來跟元春賭狠:“你一個出嫁女,回家來耍的什麼威風?我家裡輪不到你說話。”
元春氣惱極了:“母親可知,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賈府,是我的娘家!
薛家人都能登堂入室,教導賈氏的子孫,我這個賈氏女怎麼就沒資格說話了?
母親真要鬨得人神共憤,眾人厭棄嗎?
您知道這些年,哥哥為了您擔負多少責任?
寧府珍大哥的教訓就在眼前。
一個楊老婆子,一個楊晴兒,鬨得敬大伯這個兩榜進士,做了一個五品官兒,二十幾年都沒升遷過。
鬨得寧府祖孫三代父子失和。
您也想讓哥哥變成第二個敬大伯?
珍大哥科舉不成,還可以走行伍出仕,去漠北剿匪,跟韃子乾仗。
寶玉那個身子骨,一旦喪失了科舉的資格,他能去漠北掙前程嗎?
您把自己毀了還不夠嗎,還要把兒子都毀了?
您如今兒子孫子都有了,兄嫂也孝順,您還不滿足,您倒是告訴我們,您到底想要怎麼樣呢?“
王氏氣得嘴唇哆嗦:“你這個孽障,不孝女……”
元春冷眸逼視薛王氏母女。
薛寶釵母女來看熱鬨,卻沒想到賈元春這麼凶殘,王氏也被她氣得啞口無言。
薛寶釵待要攙扶薛王氏躲避。
卻被胡嫣然攔住了去路。
元春笑看薛寶釵:“寶釵妹妹既然想要教書育人,我們榮府卻不需要。
我倒是覺得,如今薛蟠在漠北,需要有個人耳提麵命,盯著他成人成才。
妹妹這麼知書達理,這麼賢惠,賢惠到想要惠及我賈府,不如自掃門前雪吧!
妹妹上收拾行李,前往漠北,既能一家人團聚,也能輔助兄長成人成才。
妹妹還能博得個賢惠的名聲,豈不是三全其美?”
薛寶釵十分聰明,知道這個時候跟賈元春吵嚷,隻會更加被動,故而縮著腦袋不做聲。
元春轉而笑看薛王氏:“薛姨媽一項聰明,怎麼這一回就失算了?
寶玉身上一沒有爵位,二沒有家產。
有的不過是母親的一份陪嫁。
我們兄妹不要,都給他,與薛家的財富比起來,也不過九牛一毛爾。
寶玉是一星半點也幫不上薛家。
京都人家大多看中門第,如今薛蟠的凶名,在京都如雷貫耳。
寶釵妹妹在京都,不可能說到好親。
親戚間誰沒個爭執的時候,動不動就殺人,這種親戚誰敢要?
除非您肯將就賈氏族人裡那些行伍中人。
他們或許不怕薛蟠,您再多出三五萬的嫁妝,族人看在錢的份上,願意迎娶也不定。“
薛王氏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薛寶釵顫聲喊道:“我不要……”
賈元春道:“這個妹妹不喜歡,還有一個辦法。
寶釵妹妹你索性在京都壞了名聲,說不到好人家,不如聽我的勸,去漠北陪伴薛蟠兄弟。
一來可以敦促薛蟠上進。
二來,行伍之人殺伐決斷,不會在乎姑娘有個殺人的兄長。
如此一來,寶釵妹妹有了歸宿,薛蟠兄弟也有人照顧。
寧府的珍大哥不是這麼乾的嗎?
如今他找了個將軍做嶽父,自己也混成五品。
方才我娘也說了,我是個出嫁女。
是啊,姑娘再能乾,也不能頂門立戶,總要出嫁。
寶釵妹妹再能乾,薛家的門戶還是要薛蟠兄弟頂起來。
姨母,您說呢?”
薛王氏不由看了寶釵一眼。
薛寶釵的容貌跟元春不相上下,表姐妹還有三分相似。
薛王氏原本就是想要把寶釵許給寶玉,給薛蟠找個依靠,保住家裡鋪麵。
如今賈府撕破臉,也不要寶釵。
寶釵這樣聰明,這樣標致,難道缺了姓賈的就嫁不出去了?
元春的話雖然不懷好意,卻是給薛王氏打開了一扇希望之窗。
兒子發配了,她在京都報仇無望,活著還有什麼趣兒?
不如就帶著寶釵寶琴去漠北,找門路結親。
兩個丫頭還不能換回一個薛蟠?
這也是薛王氏蠢,被元春幾句話帶溝裡去了。
王子騰巡察天下兵馬,漠北的將官,誰不買他的帳?
山高皇帝遠,薛蟠改造沒改造,誰知道?
元春氣憤憤的說了一車話,拉著胡嫣然去了榮慶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