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得很快,陸徜運氣不太好,與簡明舒遇見沒多久,馬車就出了問題,車軲轆歪了一邊。他隻能將馬車趕到官道旁樹林裡修馬車,眼瞅時間已晚,來不及趕到潯陽鎮落腳,索性就地生火,燒水做飯,打算露宿一夜。
天徹底黑下來,四周隻剩黑魆魆影子,火堆火隻照得明腳下方寸,展眼一望都是樹木光禿枝椏,在夜色裡張牙舞瓜,間或有些鳥獸叫聲遠遠傳來,勾得人心惶惶。
初行不利,曾氏有些不安,被陸徜一通安慰後勉強進了些水糧,便進馬車裡歇下,陸徜自己在外頭鋪了氈布,紮了帳篷,打算對付一宿。
隻是躺在帳篷裡,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便又披衣起身,坐到火堆旁發呆。
這樹林不大,就在雲華山山腳,緊挨著山崖,往上一些就是去雲華寺盤山路,若擱白天,還能瞧見山間佛寺隱約屋簷,不過夜裡無光,朝上隻剩潑墨般漆黑,幾與夜色融為一體,什麼也看不到。
他掃了幾眼,就將目光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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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陸徜運氣,簡明舒一行要順利得多,趕在天黑前到達雲華寺,還來得及在寺裡用上一碗熱騰騰素麵。
天漸漸沉了,先一步在外頭打探消息小廝進來,向她附耳幾句。
簡明舒推開吃了大半麵,用帕子拭拭額上細密汗珠,方起身披上厚厚披風,手裡攥了個小手爐再套上棉手筒,這才出門,悄悄往水仙庵去了。
她倒要瞧一瞧,與周氏私通了兩年多男人到底是誰?
試問簡家待周氏也不薄,吃穿不愁供著,生兒便為簡家嗣子,生女亦是簡家嬌客,哪怕無所出,簡家也絕虧待不了她,可看周氏模樣,恐怕不止與人私通生下孽子,估摸著還在算計簡家家產。
簡明舒不能忍,又恐父親知道後急怒攻心,打算先查清後再做定奪。
如此想著,她腳步愈急。
過午時分,周氏已經到雲華寺,在寺裡小憩到傍晚,便遣開隨侍丫鬟,獨自在禪房裡誦經。天黑之際,她已溜出禪房,往水仙庵去了。不過周氏料想不到,她身邊人已被簡明舒買通,如今正盯著她行蹤,發現她進入水仙庵後就來相報。
有錢能使鬼推磨,水仙庵也不是什麼滴水不漏地方。簡明舒許了厚重銀錢,見錢眼開小尼姑哪還管上頭交代事,隻將簡明舒等人從角門悄悄放入,又指了通往周氏落腳處路,簡明舒就一路摸了過去,才到那窗下,就聽到屋裡男人猴急狎浪話與喘息聲,她頓時臉紅,定了定心才繼續聽下去。
“你猴急什麼?且與我將事說清楚。我瞧明舒那丫頭已經有些生疑,恐怕你我日後不能在此地再見,得改個地方。還有,那事你如何計劃?明舒眼瞅要定親嫁人,我看老頭意思,是準備拿半個簡家給她陪嫁,如此一來,到手家產可就隻剩一半,你舍得?”周氏聲音響起,夾著窸窸窣窣搓揉褪衣聲,沒了平時老實本分。
“放心吧,我都計劃好了,就今夜,趁著你不在簡府時動手。一不做,二不休……”
男人壓低聲音裡透著幾分得意惡毒,卻叫窗外簡明舒駭然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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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徜忽然驚醒,似乎做了個噩夢,但夢中之事睜眼後卻忘光。
寒氣浸骨,透過單薄帳篷闖入,攪得他太陽穴突突作疼。這覺是睡不著了,他裹著被子出來,夜色濃厚,約摸已到三更天。
半夜不知幾時下了一場小雨,腳下泥土被澆得濕軟,火堆已被澆熄,難怪把人凍醒。陸徜看了兩眼,打算再生堆火烤烤,正欲去取乾柴禾,卻忽聞山上傳來聲女子驚呼,接著就是重物壓著草木滾落之音。
滾落速度很快,陸徜隻聽得兩聲悶音,似乎是人從山坡上滾下,又重重撞在附近木石上,連聲叫喚都沒能發出。
他飛快揀起粗枝做了火把,循聲而去,果在靠近山坡處樹下看到伏地人,他又抬頭看看那人滾落地方——是個很高山坡,按方位判斷應該連接著去雲華寺山路,但到底如何,在這夜色中卻難判斷。
這麼高地方滾下來,不死也得殘了,瞧那人身形和衣著,似乎是個女子,也不知出了何事。陸徜不做多想,飛奔上前,將火把照向那人。
那人側身躺著,衣裳已被草木鉤破多處,簪釵發髻俱已散落,長發覆麵,一點聲音都沒有。陸徜將火把插/在泥裡,騰出手探她鼻息。
覆麵亂發被撥開,露出一張幾乎被鮮血染遍臉。
縱然滿麵血汙,光鮮不再,陸徜也依舊一眼把人認出,不禁脫口而出——
“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