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動!”陸徜垂頭道。
白襪一去,濃重藥草味散開。白布從她小腿根一直纏到腿後跟,也纏住了半個腳背,但仍舊沒有全部蓋住她腳上磕得青紫淤傷。她皮膚本就白,因此那傷顯得猶其觸目驚心,更彆提被白布纏緊地方,特彆是腳踝處,已經高高腫起。
明舒隻覺得陸徜捏著自己小腿手突然間緊了緊,她道:“阿兄……隻是小傷,不礙事……啊,疼疼疼!”
陸徜隻是輕輕捏了下她腳踝就鬆了手,聽到她痛呼,不由氣到笑:“不是小傷?不是不礙事?現在又喊什麼疼?”
明舒不說話了,把腳倏地收進被裡。
瞧她那副老鼠見了貓般表情,陸徜更氣,目光不經意又掃過她手,愈發覺得那傷刺眼,替她將被子蓋好後坐在床沿盯著她直看。
“阿兄,你聽我解釋,我去殷家做伴讀而已,不是有意騙你……”她覺得不能沉默下去,於是出言解釋。
解釋話才開了個頭,陸徜驀地傾身向她俯下,明舒往後一倒,靠在床頭上。
“咚”一聲響,陸徜雙拳從她兩頰處擦過,重重落在床頭木架上,明舒被他禁錮在小小空間內,隻覺得周圍熱度瞬間攀升。陸徜臉離她很近,僅僅一個拳頭,她能感受他呼吸間氣息拂過臉頰,像火焰尾巴般,燙人。
“陸!明!舒!”他聲音很低,微啞,眉心蹙著,不是在殷家時冷靜模樣,“我很生氣!你現在什麼都彆和我說,我也不想和你扯嘴皮子。”
這麼直白表達氣憤,卻又克製隱忍著不發作,陸徜是真氣壞了。
氣得他肺都疼。
瞞他騙他是小事,最關鍵是她身上那些傷,跟要命似戳他心,讓他回憶起在江寧剛救下她時,她那副焉焉一息模樣——遍體是傷,昏迷不醒。
那些讓人餘悸猶存景象,至今想起都會讓他內心難安。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她救下,帶她進京,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無憂無慮地呆在他身邊,不是為了重現那日景象。
她怎就……不明白?!
明舒愣愣瞅著他,把解釋話全都吞下。她在他眸中,讀到是恐懼,而非憤怒。
她阿兄,在意也許不是她欺瞞,而是其他。
“阿兄,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她不再解釋,輕聲道。
陸徜氣息,隨著她道歉平緩下來,但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不變,目光流連在她臉上,遲遲不語,也不知在想什麼。
“咳咳!”
打破僵局,是曾氏咳嗽聲。
陸徜如夢初醒般收回手坐直。
“圓子好了,都來吃點吧。陸徜,跟我下樓把熱水端上來。”曾氏把圓子放下後,又召喚陸徜出去。
母子二人下了樓,曾氏一邊從灶上舀水出來,一邊斜睨陸徜,慢悠悠開了口。
“阿徜,你在想什麼?上頭那個,是你自己親口承認妹妹。”
“……”陸徜默。
————
陸徜出去後就沒再回來,換成曾氏照顧明舒。
明舒鬆口氣,吃了碗熱騰騰圓子,又在曾氏幫助下洗漱更衣,一身輕快地窩進被中,才躺了片刻就又坐起。
“阿娘,我去你屋裡睡吧,不然阿兄沒地睡。”
曾氏擺擺手:“不用,你阿兄在樓下竹榻上對付一宿,你傷了腳不宜挪動,就彆折騰了。”
“樓下竹榻?天還冷,會著涼,不成。”明舒掀開被,忙要換地方,卻被曾氏按在床上。
“你彆忙活了,就讓他在下頭睡吧。”曾氏道。
“阿娘,阿兄真是你親生兒子嗎?你怎麼一點也不心疼他?”明舒隻好又坐回床上道。
曾氏敲了她腦門一下:“是不是我生,我心裡沒譜嗎?你阿兄那臭脾氣,我就是心疼又能怎樣?榆木疙瘩一個,算了彆提他了,快睡吧。”
明舒便又問:“阿娘,阿兄怎麼突然回來了?”還回來得這麼湊巧。
“說是書院裡休沐日,他惦記家裡,就回來瞧瞧咱們。”曾氏邊收拾碗筷邊回她。
“那他……回來幾天?”
“休沐日就一天,明天他就該回去了吧。”
明舒眼睛亮了亮——隻留一天啊,那還好,還好!
————
知道陸徜第二天就回書院後,明舒心情大鬆。
這實在不能怨她盼著阿兄離開,畢竟要是阿兄在家,殷家那檔事查了一半就不好繼續了,那她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所以阿兄還是回書院去專心讀書吧,她也好安心賺錢。
這麼想著,明舒裹緊小被子美美睡了一覺,翌日起個大早,天才剛亮她就一瘸一拐地扶著牆慢慢下樓,沒等人到樓下,她聲音就先響起。
“阿娘,阿兄!”
穿透力十足聲音讓坐在樓下看書陸徜抬起了頭。
“喲,阿兄這麼早就起來讀書?難得回家一趟,今天馬上又要趕回書院,你怎麼不多休息會?”明舒下了幾層台階,打眼就看到穿戴妥當陸徜,滿臉堆歡道。
陸徜眯了眯眼,把書往桌上一放,起身走到樓梯前,朝她伸出手。
明舒自然而然把手放在他掌中,由著他扶自己下樓。
陸徜牽住她手,這時方道:“誰告訴你我回書院?”
明舒一滯:“你不是隻休沐一天嗎?”
“是隻休沐一日,但我已經讓人向山長代為告假,打算在家裡呆上一段時間。”陸徜回她。
明舒臉上堆笑全都凝固。
“可……春闈在即,你不用回書院讀書嗎?”她乾巴巴問道。
“讀書哪兒不能讀?在家也一樣。”陸徜把她牽下來,唇角微微上挑。
“……”明舒心情頓時不美麗了。
她阿兄,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