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明舒喬裝打扮妥當出了家門,陸徜跟在她身後將她送到衛府之外,遠遠看著她敲開了衛家大門。
厚重的門被人從內打開,迎麵出來個褐衣小廝,狐疑地上下打量著站在門外的人。
素青道袍,黃冠縛髻,手持佛塵,背纏桃劍,門外這人,是個容貌清麗卻眉目清冷的女冠。
明舒手結陰陽印,向小廝行個道禮,按之前想好的那般報上身份,小廝神情一凜。
時下道教興盛,尋仙問道者甚多,修道者不拘男女,有半途入道之人,亦有自小便拜入名門修行之士,而其中又以後者為尊,被當作正經修士看待。明舒所扮的,便是這一類。
“在下出世曆練,在汴京盤桓數日,觀天象察覺此地有異,便依天象所指趕到此地,發現貴府恰是天象所指。”明舒裝模作樣掐指一算,“貴府主人有武曲星君庇佑,這些年應當武運亨通,步步高升,貴府之上有紅光吉氣籠罩,但近日這紅光已暗,吉氣散去,有灰霧侵襲。府上定然有不平之事,且長達數月,已經影響到貴府主人運勢。我本方外之士,以降妖除魔衛道為己任,不求分毫。小哥若是方便,可否讓我進去看看?”明舒道。
“仙子,這事小人做不了主。”她倒是說中了幾分要害,小廝將信將疑,但他並非做主之人,自然無法答應。
“或者小哥可否向貴府主人通傳一聲,讓在下見貴府主人一麵,在下自能勸服他。”明舒又道。
“家主今日不在家中……”小廝猶豫片刻,又道,“要不您稍待片刻,小人去進去問問二爺。”
明舒知道他說的二爺,就是衛獻的弟弟衛朝,當下頜首。
小廝再度闔上門,明舒站在門口等了半盞茶時間,門再度打開。影壁後出來個瘦高的中年男人與一個豐腴的女人。不消說,那女人就是此前找上明舒的衛二夫人劉氏,那瘦高男人正是她丈夫衛朝。
這對夫妻倒也有意思,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天生互補般,一邊吵嚷著一邊急步往外走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脾氣,他不喜歡陌生人進家門,況且上個月不是剛請上清宮的道長回家看過,你又鬨什麼?要是讓大哥知道了,有咱們好果子吃!”衛朝壓低了聲音罵道。
“上清宮那道士就是來騙錢的!錢是拿了,事兒可沒辦成。他走之後,家裡太平了嗎?你看看我這腦袋!看看!”她說著一撩鬢發,露出額角的淤青,“前兒夜裡我才被嚇得摔到石階上,得虧運氣好沒磕破頭。”
“你那不是貓嚇的嘛!”
“咱家什麼時候養過貓了,貓好端端竄出來嚇我做甚?你們滿園子倒是找到那隻貓了?指不定就是邪祟變的!這都第幾次了,我都被嚇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這好不容易有高人自請上門,你還不人查查?”
明舒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衛二夫人的嗓門還是那麼大。
“可是大哥他……”
“大哥大哥大哥,他是你老子麼?這麼聽話?這麼多年在他麵前氣都不敢吭一聲,孫子一樣慫。我要早知道你這德性我就不嫁進你衛家門了!衛朝我可告訴你,這事要再不解決,我就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住!”劉氏嫁來之時,衛家尚未發跡,她的出身並不高,也隻是普通的市井小民,說話可不好聽。
“你小點兒聲!”衛朝忙做了噤聲表情,左右看了看,被逼妥協,“行行行,先見見那人再說,搞不好也是個招搖撞騙的。”
劉氏白他一眼,走到門前,衝明舒使個眼神。
明舒會意,朝衛朝和劉氏結印行禮。
據劉氏所言,衛家由衛獻說了算,而衛獻規矩大,彆說下人,對親弟弟都是動輒責罰,所以這衛朝很怕他。衛獻不喜外人入宅,所以府中除了衛獻外,很少將外人領進宅中,劉氏雖然嘴上抱怨,心裡頭其實也敬畏這個大伯,不敢明目章膽把明舒往家裡領,明舒隻能出此下策,與劉氏暗中串通。
衛朝一見明舒的模樣就是一愣。他萬沒料到是這般年輕貌美的小娘子,那心思便有幾分活動。兼之明舒一眼看穿他的想法道:“無量天尊。這位施主,在下知道你心中定有所疑,不信在下之言。無妨,隻請施主聽在下幾句再做定奪。”
她聲清冽,語速不疾不徐,頗帶幾分讓人信服的仙氣,衛朝便道:“你說說看。”
“府上應該是請高人擺過驅邪擋煞的風水陣吧,活水東引,如青龍護宅;背山為玄武,玄武坐宅鎮平安;南有蓮池為朱雀,西接側園曲徑通幽為白虎,四神俱全,乃是上上風水。我可有說錯?”
“……”衛朝聽得呆了呆,很快道,“仙子高人。”
這的確是當初建宅之時特地找人看過後才建的,竟被她一語道破,委實叫人驚詫。
明舒謙虛擺擺手:“若是施主覺得在下所言不虛,可否讓在下進宅一觀,讓在下再與你細說一二。”
“仙子,請。”衛朝忙躬身請明舒入內。
明舒跟著他進宅,朝劉氏笑了笑。
她可沒學過風水,這些是劉氏為了能讓她衛家,提前透漏給她的,她再加幾句信口胡謅的話,能把人給哄過去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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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宅東麵的蓮池畔,衛夫人杜文卉正與人坐在亭內閒話。
“若怡,你這氣還沒消嗎?今日杏榜放榜,我聽說清沼得了第二名,這可是件大喜事,你不家去瞧瞧?”杜文卉一邊輕輕咳著一邊勸來人。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國公府的長媳許氏,若怡是她閨名。
因著明舒之事,許氏負氣離府,又不便回娘家,索性打著探望閨中密友的名頭到衛家小住。衛獻雖不喜外人入宅,但國公府的麵子還是要賣,因此也沒說什麼。
“不回。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的兒子,到頭來心都向著外人,我還回去做甚?”許氏已在衛家住了三日,但國公府隻派了個管事前來接她,她不止沒消氣,愈覺委屈,不肯回去。
“再過三天,可就是殿試之期,清沼若是中了狀元,你可馬上就是狀元母親了,真不回?”雖然許久未見,杜文卉還是了解許氏這好強要麵子又固執的個性,因此勸道。
國公爺長壽,許氏這世子媳婦做了二十多年,還沒熬到頭,就盼著這狀元娘能風光一把,到了殿試那天,她必是要回的。
“到時再說吧。”果然,許氏不自在道,目光隨意一轉,忽然望向小園子入口處的月門,“那些人是誰?”
杜文卉順之望去,隻見園外進來幾個人,遠遠望去,隻依稀辨認出二房夫妻兩帶著什麼人進了園子。
“靈雪,去問問二爺,是誰來了?”杜文卉便打發身邊的丫鬟去問。
丫鬟去了很快就回來。
“稟夫人,二爺帶了位女道士進門看宅,說是……說是打算除祟。”
“這又是哪來的江湖術士,跑到你家來招搖撞騙!”許氏先開了口。
杜文卉眉心微擰,隻看著慢慢走近的二房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