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那是大伯三年前帶回來的人,叫丁宣,是個……”劉氏不自然地頓了頓,才附到明舒耳畔道,“犯事被趕出宮的內侍,腳和臉都是在宮裡被人給害的,所以大伯才放心讓他進後宅,其實也是大伯放在後宅的眼線。”
明舒這才了然。
一時間園子逛得差不多,劉氏就又帶明舒回了二房的側園,恰衛朝辦完事也回來。
“兄長才剛派人回來傳話,他被邀去赴同僚的宴飲,今夜應該不回來了。這樣,今晚就讓仙子留宿咱們這裡,待明日兄長回來,再向他說明此事,到時再做定奪吧。”衛朝道。
明舒行個禮,心道運氣頗好。
劉氏便道:“今晚委屈你在耳房留一宿,看看能否聽到什麼動靜。我與丫鬟夜裡常聽到些古怪聲音,時有時無的。我家這口子總說我們女人自己嚇自己,他哪裡知道自己睡得沉什麼也聽不見,難為我,夜夜難寐。”
耳房就在正房旁邊,劉氏若能聽到,那明舒在耳房裡也必能聽到。
“好。”明舒一口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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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一點點降下,街巷的燈火也一盞盞點起。
陸家的門已關上,曾氏照舊做了幾道菜,與陸徜兩人坐在桌邊用晚飯。陸徜話不多,平素都是明舒嘰嘰喳喳的逗笑,今日少了明舒,母子兩人這頓飯用得都有些沒滋沒味。
說來也怪,以前十多年母子兩個都這麼過來了,明舒才與他們生活了半年不到,就已經徹底改變了家中氛圍。
陸徜吃了半碗飯就擱筷。
先前都是他離家去書院,明舒肯定是留在家裡的,他隻要回來就定能見到明舒,然而這次卻不同,他留在家中,換明舒不在。
他便有些心不在焉。
觸目所及,皆是她的影子。
“你去哪?”曾氏用完飯,正要收拾碗筷,忽見陸徜朝門外跑去。
“阿娘,我去去就回。”陸徜隻匆匆扔下一語,人便沒入夜色間。
曾氏看了良久,搖了搖。
隻歎一聲,兒子大了。
不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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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平時用來堆放雜物的小耳房中是臨時湊和搭出來的架子床與簡陋桌案,屋裡隻有盞不算明亮的油燈,明舒正伏在燈下把白日打聽到的消息一條條梳理記下。
雖然衛二夫人劉氏讓她來查鬼神之事,但她心中並不相信鬼神。所謂鬼禍,多半人為,她還是打算從衛府的人上著手,不過衛府的這些人都是衛獻精挑細選入府的,嘴巴緊得很,除了與鬨鬼之事相關的消息外,很難再打聽到彆的東西。
衛家的事,有些棘手。
燈下伏案久了眼睛酸澀,一時又沒個頭緒,明舒咬著筆杆蹙眉。耳房很悶,她心緒漸煩,便踏出耳房,走到無人的西牆根下,盯著黑漆漆的園子發呆。
驀地,一聲清亮笛音隔牆而入。
明舒立時睜大了眼。
那是草葉笛的聲音,音色清亮,雖然單調卻也悅耳,被人吹出一曲簡單的童謠。
笛音悠悠,越過高牆,送到她耳中。
明舒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來那首童謠。
在赴京的路上,陸徜趕馬車時,就曾經用草葉吹奏過,也教過她。
陸徜在衛府牆外。
“阿兄。”明舒喃喃著,飛快從草叢裡擇了片合適的草葉擰下,也置於唇邊。
用力吹了兩下,隻有不成調的笛音傳出。陸徜雖然教過她,但她並沒學會,隻能吹出殘音,但即便這樣也夠了。牆外的悠揚笛音忽然一停,片刻後再度響起。
一聲一聲,似能熨帖人心般。
明舒知道,阿兄認出她的回應了。她煩亂的心緒漸漸平靜,便將草葉揣在懷中,坐在牆根下的石頭上,笑著聽陸徜在外頭給自己吹的曲子,心裡忽然無比羨慕起那個被阿兄鐘愛的姑娘來。
陸徜這樣沉默寡言的男人,若是動情,那必然會溫柔到極致……
如果,她也能遇到像阿兄這樣的男子,該有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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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又更深沉了,府外街巷上傳來的悠揚笛音漸漸沒了聲音,萬籟俱寂的夜晚,燈火一盞盞熄滅。
許氏洗漱完畢,更衣準備就寢。
丫鬟服侍她躺到床上,吹熄了寢屋的燭火,自己則將用過的水輕聲端到屋外倒掉。許氏看著丫鬟出門,卻了無睡意。
一陣風過,印在窗上的樹影猛烈晃了晃,不知何故,她想起衛家鬨鬼的傳聞來。
儘管杜文卉已經同她說過那隻是以訛傳訛的謠言,但許氏現下還是不自覺想起,她開始懷念自己家。
四周出奇的安靜,許氏又躺了片刻,忽然發現自己的丫鬟隻是出門倒水而已,可去了這半天竟還沒回來。她因是負氣離家,所以身邊也隻帶了一個心腹丫鬟,這丫鬟一走,屋裡再沒彆人。
她一個人有些發虛,便披衣起身,想將蠟燭再點,等丫鬟回來再滅。
才剛剛找到火折子,許氏就見糊著紗的雕花窗上晃過一道人影。
她以為是丫鬟回來,開口便喚人。
但那道人影並沒回應,也沒停下,仍往旁邊飄去……是的,飄!
許氏已然發現,這人影行走的方式與常人不同。她的心猛地懸起,再不敢出聲,隻盯著那道人影。人影“飄”到門外,許氏並沒見“它”如何動作,就先聽到一陣拍門的聲音。
她險些嚇暈過去,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生恐驚嚇到那人影。
拍門聲響了一會,忽然間屋外一暗,簷下的燈籠似乎被什麼打滅,那道人影隨之不見,拍門聲也消失了,屋裡恢複寂靜。
丫鬟還是沒回來,這寂靜很是瘮人。
許氏艱難地挪動腳步,想乾脆鑽進被窩,來個眼不見為淨,連蠟燭也不想點了,可才走了半步,忽然之間朝長廊的窗子似被什麼猛地一撞,許氏轉頭就見窗紗被撞破,一張慘白的人臉鑽進窗紗。
這一嚇可非同小可,許氏當場失聲尖叫,再顧不上什麼,飛快衝到門邊打開房門,奪路而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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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明舒在外聽了陸徜幾曲草葉笛音,她心情大好,已經回到耳房,吹熄燈燭,正和衣躺在床上闔眼休息。
忽然間,一陣如泣如訴的嚶嚶聲傳來,像嬰兒夜啼,又似貓兒叫/春,斷斷續續的。
她記起劉氏的話,很快起身下床,出了房門,正好撞見劉氏披衣出來。
“你可聽著了?就是這聲音!”劉氏臉色不太好道。
明舒這會再聽,那聲音似乎又停了,她想了想道:“我去看看吧。”語畢她便從劉氏這裡借了燈籠,往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