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了結,餘下的事和他們沒有關係,陸徜向判官與應尋等人打了個招呼,便帶著明舒離開衙門。
清新的空氣湧來,明舒緩緩吐儘胸中濁悶之氣,與陸徜並肩走在街巷上。
兩人就這麼不言不語走了一會,陸徜才問她:“好些沒有?”
“好多了,謝謝阿兄。”她受到影響的情緒漸漸恢複,雙手伸向天空舒展了一下筋骨,“咱們回家?”
在衙門已經呆了整天,天色見晚,正是歸家的時辰。
陸徜搖搖頭:“你的案了結,我請你下館慶祝,如何?”
明舒大喜:“真的?我要去萬嘉樓。”
萬嘉樓是汴京城最有名的食肆,進去了沒花個十多兩都出不來。
陸徜“咳”了聲,道:“明舒,我的俸祿有多少你是知道的,大半都給了阿娘做家用,你看咱們今日……”
明舒“噗呲”笑出聲來,陸徜的收入情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自己平時不怎麼花銷,大部分的俸祿不是交曾氏,就是花在家中,根本沒存體己錢。
“逗你玩的。”明舒道,“去州橋夜市吧,上回還有好些小食沒嘗過呢。”
州橋夜市並不遠,兩人步行就能到。越靠近州橋夜市就越熱鬨,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多起來,明舒東張西望尋找目標,看中了一家排著長龍的餅店,要試髓餅。陸徜便讓她在街旁樹下等著,自去排隊。
明舒一邊等一邊看陸徜。
煙熏火繚的尋常巷陌,平凡樸實的普通百姓,陸徜混跡在人群之中,既有些鶴立雞群的清俊,也有著能融入世俗凡塵的簡素,雖然矛盾卻一直是明舒心中覺得他身上最最與眾不同的地方。
很迷人。
隊伍快到陸徜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與明舒目光相遇,回了個笑。
明舒不自覺抿嘴笑了。
旁邊有人匆匆走動,無意間撞到她的肩膀,她回神望去,那人連連道歉很快走遠。明舒沒有計較,片刻後下意識撫向腰間——隨身的荷包不見了。
那是她的錢袋!
“你站住,彆跑!”
陸徜聽到明舒喊聲轉身時,明舒已經朝著那個撞她的人跑出老遠。他飛快接過老板遞來的髓餅,跟著明舒跑去。
夜市人多,賊人又是慣偷,得手後在人群中穿梭得像尾滑不溜手的魚兒,明舒壓根追不上,四周也沒人願意幫忙,她眼瞅著那賊人衝進暗巷消失不見,不敢再追,便俯身撐著膝蓋不斷喘氣。
陸徜從後麵趕上來,聽明舒恨恨罵賊人偷錢,便將髓餅塞進明舒手裡,拔腿追進暗巷。
“阿兄,莫追了!”明舒阻攔都來不及。
若是從前,她倒不擔心,幾個毛賊不是陸徜對手,現在陸徜箭傷未愈,她可不想他傷上加傷。
“阿兄!”她急壞。
等了片刻,就在她忍不住要跟進巷子時,陸徜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巷口。
“裡麵岔道太多,追不上,隻撿到這個。”陸徜將荷包遞明舒。
明舒沒好氣接下荷包,惱道:“誰讓你追人了?錢丟了就丟了,要是你再受傷,你是不是忘記答應過我什麼了?”
“我有分寸,你彆擔心。”陸徜道。
明舒白他一眼,捏捏荷包,又將荷包翻了過來,裡麵已經空無一物。
想來是錢被賊人取走,剩個空荷包扔在地上。
“算了,破財消災吧。”明舒把荷包又彆回腰間,安慰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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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路遇賊人的關係,明舒失去逛夜市的熱情,隨便買了點吃食就和陸徜回去。
是夜,月隱不出,天星齊失,又是風雨將來之象。屋外風刮得很猛,樹影亂搖,明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中思緒紛亂,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就是無法入眠。
白天公堂上的一幕幕似從眼前掠過,柳婉兒的臉、馮氏的臉、盧瑞珊的臉……交錯閃過,她煩透了,把腦袋一抱,翻了個身,不知怎地又想起州橋夜市的事來。
今日當真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那荷包裡可裝近十兩碎銀呢,可恨的賊人!
她想著自己被偷兒掏空的荷包,又肉疼起來,想著想著,人卻忽從床上坐起。
在床上坐了片刻,她掀被下床,走到桌旁摸起自己的空荷包,呆呆捏了捏,似想通什麼般旋身跑出房間。
夜已深,陸家人住的這間小院早就息燈各自休憩,隻有陸徜屋中的燭火還沒滅,他慣常是要處理事務到深夜的。
現下他也已脫了外袍,隻著中衣,正準備就寢,卻聽到門外傳來急切的敲門聲。
門“吱嘎”一聲打開,明舒闖入他屋中,雙手握住陸徜雙臂,滿麵皆是驚色。
“阿兄,我想到了。”
陸徜低頭看她——她應該剛從床上爬起就不管不顧衝到他這裡,腦後長發儘散,眼下已被屋外大風吹亂,連鞋也沒趿,赤足踩在地上,身上是夏日的寢衣:寬鬆的宋褲,上麵隻搭著件半臂短衫。
屋外的風刮入屋內,吹得人發涼。陸徜蹙起眉,急忙關上門,也沒問她什麼事,轉身就走。
明舒跟在他身後:“阿兄,我知道我為何總覺得不對勁了,盧家那事有些蹊蹺,那柳婉兒……她不對勁……”
話沒說完,她就被一件衣裳兜頭蓋住。
明舒愣了愣,下一刻陸徜已經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而後飛快將她抱起放在窗邊的小榻上,蹲在她麵前,一邊拿自己的軟底鞋套到她的腳上,一邊鎮自若問道:“什麼事也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怪?說吧,柳婉兒怎麼了?”
明舒披著他的外衣,穿著他的鞋,回過神時,臉頰紅透。
緩了好久,她才再度開口:“那個長命鎖與那方絲帕,為何會出現在柳婉兒手中?”
就連今日偷她錢袋的偷兒,都知道把值錢的東西取走,拐盜嬰為錢,那赤金長命鎖就是錢,為何柳婉兒在拐家中呆了近半年,身上卻還戴著最值錢的那條長命鎖。
這極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