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薇雙手發麻,倉皇地抬起臉,對上霍良深詫異的眼神,再轉過頭去,看見母親慌亂無措,麵色發青。
高叔說:“好好的一個孩子,才兩歲,她把她扔在家裡,自己跑出去,結果出事了吧……”
話音未落,奚薇的母親一巴掌扇了過去:“你給我閉嘴!”
高叔被打懵了。
母親急忙拍拍椅座:“令城……哦不,阿深,你停車,讓我們下去。”
霍良深暗暗穩定神思,心臟跳得飛快,費了很大力氣才使它平複,然後慢慢把車停在路邊。
母親又推又拽,將高叔趕下去,“砰”地關上門,然後指著自己的丈夫破口大罵。
尖刻的斥責聲隱隱傳來,霍良深愣了會兒,沒有停留,直接開走。
車裡靜得出奇,沒有人說話。
奚薇重重地垂著頭,手指緊扣住胳膊,如置冰窖,不停地發抖。過去的一幕幕在腦中浮現,她和蘇令城,她和他的女兒……沒錯,他們有過一個孩子,粉撲撲的小女孩,養到兩歲,也就是兩年前,意外墜樓,死了。
我的寶妹死了,她才那麼點兒大。
奚薇的心臟像被震碎,正在一片片剝落。
霍良深握著方向盤,手心冒汗,喉結不由自主滾動。餘光掃向她的刺青,這下終於明白她為什麼紋了一個小姑娘的頭像在手臂內側。
在令人窒息的靜謐裡,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回到清安,車子停在奚薇家小區樓下。
這時霍良深已經穩定思緒,接受了她有過孩子,並且孩子竟然意外身故這個驚人的消息。
“你……”他看看她,忽然不知該說什麼:“你還好嗎?”
奚薇目光閃躲,聲音也在發抖:“我想自己待會兒,你先走吧。”
說完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直直地往樓道裡去,因為渾身緊繃,背影顯得尤其僵硬。
霍良深心口悶悶的,仿佛壓著石塊,他把窗打開,掏出煙點燃,猛吸了幾口,頭腦愈發昏沉。
奚薇逃回家中,像落水的人終於爬上沙灘,她跌進沙發裡,奄奄一息。
“我……”
那天,那天晚上,我都做了些什麼?
最不願回憶的場景,偏偏牢牢地嵌在心頭,像一個黑洞,拽著她,不許她離開,不許往前走一步。
她不是個好媽媽。
懷孕最初的喜悅隨著嚴重的孕反消失殆儘,每天嘔得厲害,連喝水都吐,吐完胃裡空得難受,想吃卻沒有食欲,情緒起伏得厲害,常常無緣無故就哭起來。
蘇令城雖然體貼,可再怎麼心疼也沒法代替她難受,頂多被當成沙包出氣,但她打人也沒什麼勁兒,拳頭軟綿綿的,越打他越想笑。
倒是有天夜裡突然饞了,想吃酸辣粉,剛準備點外賣,誰知商家竟然休息了。
奚薇氣得幾乎要摔手機。
蘇令城說:“不然看看彆的店還有沒有?”
她嘀咕:“我就想吃這家,彆的一點兒也不正宗。”
蘇令城撓撓頭:“線上雖然打烊了,實體店應該沒那麼快關門,我去給你買。”
奚薇看看時間:“十一點半,你過去就關了。”
他忙給那家店打電話,請他們稍微等一等:“我老婆懷孕了,特彆想吃你們家的酸辣粉,如果還有的話給我留一份,我馬上過來拿。”
“可以,不過要快點兒,我們得下班了。”
“好。”蘇令城立即出門,當時大冬天,外麵很冷,他穿著居家服,外套也沒來得及拿,就這麼冒著寒風跑了出去。
川菜館離他們家兩條街,二十分鐘後蘇令城拎著熱騰騰的酸辣粉回來,笑說:“一點兒也沒灑,老婆快來吃。”
奚薇愣愣打量他,問:“你走過去的?沒開車?”
他也愣怔:“啊,一著急忘了……跑著可能比開車快,就兩條街嘛。”
這個傻子,真是傻到家了。
後來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因為產假的問題和公司發生矛盾,隻能把工作辭了,在家安心養胎。
那時還不知道懷的是個女兒,胎動頻繁,在她肚子裡翻身,踢腿,有時會把她嚇一跳,感覺自己懷了個混世魔王。
“乖乖的,彆折騰媽媽了。”蘇令城老喜歡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有時調侃:“像不像西瓜?”
“瓜你個頭。”
那會兒行動不便,蘇令城每天幫她洗澡、洗頭、搓背,某次奚薇望著鏡子,擰眉說:“我胖得都快流油了。”
他一下沒忍住,笑得前俯後仰,直不起腰。
雖然懷孕期間各種各樣的不舒服,可到了臨盆之期,和宮縮陣痛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尤其她還是順產。
奚薇打死也不想體驗第二次。
整整痛了十幾個小時,蘇令城寸步不離地守在邊上,見她疼成那樣,急得眼眶通紅,不停親她的臉。
當時奚薇真恨極了肚裡那個折磨她的小娃娃,後悔不迭,咬牙大嚷不生了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