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太冷了,店裡還得做生意。”
於是四人告彆,分道揚鑣。
時間還早,奚薇回去把店門打開,不一會兒就有客人買煙買水,一波走了一波又來,生意很好。
不知過了多久,大約半個小時,篝火晚會應該還沒結束,但霍良深和菲亞已經回來了。
他們牽著手,經過奚薇的店,往民宿走去。
隔壁依然熱鬨,那群年輕人直玩到淩晨。
奚薇關了門,上樓洗澡,準備休息。
屋外也逐漸靜下來,街巷變得寂寞。
這種房子隔音都不太好,旁邊就是彩邦他們家的民宿,有時二樓住進情侶,夜半三更的,奚薇會聽見一些不該聽的動靜。
除了這點尷尬以外,她在鎮上住得還算舒坦。
洗完澡,渾身暖烘烘的,等吹乾頭發,看看時間,已經一點過了。沒有睡意。
當初選擇來到西河古鎮,並非抱著明確的目的,要在這裡生活。其實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跑來這兒。渾渾噩噩,無處可去,那時大概在想,就當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吧,反正她什麼都沒了,這世上唯一可親的人也沒了,孑然一身,要走隨時可以,不差一時半會兒。
於是用所有積蓄租下這棟小木樓,開了間小商店。
她還想種地,想跟鎮上的木匠學做手藝活。以前的願望,趁著現在通通去實現,也算沒有遺憾了吧。
隻是沒想到會遇見彩邦彩玉,還有。
奚薇冷漠警惕的本能在這裡仿佛失效,他們的人情味和煙火氣令她無法抗拒。
以前在清安,每個人都是冰冷的,脆弱的,隻要她往後退一步,彆人就會退十步。
可彩邦一家完全沒有眼力見。
起初奚薇並不打算去他們那邊吃飯,原本付了錢,讓彩邦媽媽把飯菜裝在保溫桶裡,她提過來,自己在店裡吃。誰知到了中午,那姐弟倆就像土匪,嘻嘻哈哈地拽著她,幾乎把她“綁架”到家中。
“客氣什麼,一起嘛!我們又不吃人!”
原來他們知道她在客氣啊。
奚薇極力維持的分寸感絲毫不起作用。
後來又認識了。
她第一次去小朋友家裡,仿佛走進一間正在發黴的房子,嚇了一跳。鋪在床上的褥子是破的,牆壁掉皮,桌上亂糟糟的鍋碗瓢盆,隔夜飯都壞掉了。
的媽媽在她九歲時外出務工,難以想象九歲的孩子過這樣的生活,也許她自己習慣了,意識不到苦澀,但旁人看著卻很酸楚。
奚薇什麼也沒說,幫忙把家裡收拾乾淨,然後讓她以後放假回來跟著自己一塊兒吃,有空就幫忙看店,她還能給她零花錢。起初不好意思,奚薇給她母親打了個電話,很快談妥。
日子就這麼慢慢過著。
最難的那段時間,感覺和這世界的連接薄如蟬翼,脆弱得一碰既碎。
有天夜裡她喝多了,爛醉,模糊間有人拿熱毛巾給她擦臉,把她抱在懷裡,輕輕拍背。
睜開眼,看見彩邦媽媽,還有兩姐弟。
他們說,聽見她嚎啕大哭,闖進來一看,地上的碎酒瓶子沾著血,她縮在床角,胳膊有傷,不知是不小心紮到的還是自己弄的。
他們幫她抹藥,包紮,收拾狼藉。
可奚薇清醒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哭過,不記得叫過媽媽、寶妹,太難堪了,肯定很嚇人。
那晚彩邦媽媽留在房裡陪她,兩個人聊天,這位長輩說起自己早年喪夫,一個人帶大兩個孩子,也曾經難得過不下去,但還是熬到了現在。
奚薇說她什麼都沒有了,失去所有家人,不知道這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彩邦媽媽說,沒有誰會陪你一輩子,自己得找到跟世界的連接,比如這家店,經營起來,隻要有了牽掛就能走下去。
她聽進了心裡,於是又租了塊地,學木匠活兒,還打算做的長期飯票。
可以的,肯定可以的。
奚薇打開窗戶,聞到水仙清冽的香氣,透徹心脾。
一條野狗從窄巷經過。
霍良深正靠在窗前抽煙。
奚薇愣了愣,下意識的要避開,但已經四目相對了,她不想顯得太在意,於是挪開視線,點自己的煙,然後把耳機戴上。
深夜的古鎮清冷孤寂,寒風吹散煙霧,皓月當空,路燈支在灰撲撲的牆壁,光線無比昏暗。
一個年輕女孩拐入巷子。
流裡流氣的青年原本要往前走,此時發現她獨身一人,腳步頓住,轉而跟了上去。
霍良深冷眼看著,抬手把煙丟下去,砸中青年的腦袋,把他嚇得跳了兩跳,拚命拍打頭發。
女孩霎時回頭,驚恐地望住這個陌生男子,立刻不敢往前走了。
奚薇胡亂謅了個名字,叫她:“小露,怎麼這麼晚才回家?”
女孩仰起臉:“哦,是啊……”
尾隨者裝模作樣地低頭看手機,逗留在巷口,還不願走。
霍良深直接問:“後麵那人你認識嗎?”
女孩說不認識。
他垂著眼皮瞥向青年,聲音又沉又冷:“你誰啊?”
對方往上麵掃了兩眼,悻悻地離開。
女孩鬆一口氣,按住心口:“謝謝你們啊,媽的嚇死我了。”
奚薇說:“你最好讓朋友來接。”
她連連點頭,也不敢走夜路了,忙掏出手機打電話,沒過一會兒,好友出現將她帶走。
風更涼了些,奚薇聽見那邊屋子裡菲亞迷迷糊糊在叫霍良深,時間已經很晚了,她也不想細聽人家的閨房之樂,於是關上窗,拉好簾子,吃藥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