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笑:“你還是個小孩,彆管大人的事。”
彩邦不爽:“我已經成年了!”
“在我眼裡,就是小孩,跟一樣,沒多大區彆。”
彩邦斜眼瞥著,本來有點生氣,但隨便想了想,自個兒就想開了,也不在意。
“成績好,將來考出去,比我有出息。”他說:“我嘛,沒多大誌向,也不是讀書的料,如果考不上大學就留在古鎮,和我媽一起打理這間民宿。”
奚薇眨眨眼睛:“留在這兒乾嘛?”
他隨口說:“陪你啊。”
奚薇擺手:“現在的孩子怎麼都這麼不思進取?我小的時候,天天盼著趕緊長大,離開老家,去大城市打拚。你要到外麵看看更大的世界,給自己多一些選擇,否則將來會後悔的。”
彩邦托腮:“那你打拚了幾年,為什麼又跑來古鎮生活呢?”
奚薇被問住,忽然變結巴:“我,我跟你情況不一樣,總之,努力讀書總沒錯的,我們家寶妹要是長到你這麼大,突然告訴我她不想讀書了,我肯定打斷她的腿。”
彩邦說:“你要不提女兒,我都當你和我是同齡人。”
奚薇指著自己:“我?姐姐三十歲了,三十歲!”
“看起來像二十出頭。”
奚薇笑得眼睛彎彎的,月牙一般:“逗我開心呢,知道三十歲和十八歲最大的差彆在哪兒嗎?”她歪著腦袋,直視少年,一字一句:“精神,活力,看見了嗎,姐姐眼睛裡沒有十八歲的光了。”
彩邦聽著這話有點難受,抿嘴不語。
以前覺得自己是全世界的中心,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得到。
現在嘛,能有個安身之所就不錯了。
“你還喝嗎?”
“喝呀,為什麼不喝,今天高興。”
彩邦起身去拿酒。
奚薇手冷,搓了兩下,揣進外套兜裡。
她摸到一個紙團,拿出來,展開,發現背麵還有兩個字,中午太倉促,竟然沒看見。
她屏住呼吸,盯著霍良深的筆跡,心臟突突直跳。
什麼意思?
他什麼意思?
……
想她乾嘛?當初不是急著擺脫她,遠遠的逃走嗎?
奚薇隨手把紙條扔掉。
沒過一會兒,心裡那股火消了,又從地上撿起,鋪在腿上,用手抹平整,折兩下,放回兜內。
這夜喝到淩晨,大醉。
彩邦背她回店裡,背上樓,放到臥室床上。
“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喝成這樣。”
他給她脫鞋,脫外套,然後蓋好厚被子。
“冷……好冷……”
“冷嗎?”彩邦在床邊摸索,找到電熱毯開關,調至最高檔位。“很快就暖了。”
奚薇縮成一團。
彩邦正打算走,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淩晨一點,誰會給她打電話?
看著來電顯示,Anson。
霍良深自己存進去的。
彩邦接通。
“喂。”
那邊略停頓,嗓音微涼:“奚薇呢?”
“她睡了。”
“睡了?你怎麼會在旁邊?”
“我,”彩邦鼓起勇氣:“我陪她。”
霍良深直接命令:“回你自己家去,何彩邦。”
他不爽:“薇薇喝醉了,萬一有什麼需要我幫忙……”
“她不需要。”
“不是,”彩邦摸不著頭腦:“深哥,你到底想乾嘛?我跟她的事用不著你管吧。”
霍良深說:“把手機給奚薇。”
“可她已經睡著了。”
“那就把她叫醒。”
彩邦無法,私心裡早就想弄清楚他們之間到底什麼關係,於是打開擴音,把手機放在奚薇枕邊。
她昏昏沉沉,腦子仿佛漿糊,暈得厲害。
忽然聽見耳邊傳來霍良深的聲音,以為是夢,哼兩聲,心裡難過起來。
“喝那麼多酒乾嘛?是不是何彩邦把你灌醉的?那小子還留在旁邊,這麼晚了,像什麼話?”
“不要你管。”
“我不管誰管?”
“你滾蛋。”
“這話應該對彩邦說。”
奚薇忽然想起什麼,茫然地喚他:“阿深。”
“怎麼。”
“你有沒有吃藥啊,為什麼感冒嚴重了,中午都沒有咳嗽的。”
他一愣,意識到她是真的醉了。
“我,”心中怒火逐漸消散,他輕輕地說:“我吃過了,但好像沒用。”
“怎麼不看醫生呢?感冒也分風寒和風熱,不可以自己亂用藥的。”
霍良深聽她著急,心裡愈發舒服,溫順地答應:“好,等天亮我就看醫生。”
“不行,現在就看。”
“現在已經……嗯,好吧,我馬上去醫院問診拿藥。”
“乖乖的,要聽話。”
他失笑:“你才應該聽話。”
“我……好困。”
“那就睡吧。”
“不要,我想聽你的聲音。”
“那,我給你念書?”
“嗯,好呀。”
他隨手拿起床頭櫃上的雜誌,翻開一頁:“傳統的物流行業市場規模達15萬億,正處於轉型升級的拐點……”
什麼玩意兒?
霍良深皺眉,丟開,再找,可旁邊竟然沒有一本像樣的睡前讀物。
“等等。”他下床,進書房,站在櫃子前,發現一本明清小品文,不僅適合他與奚薇,還適合催眠。
霍良深就近歪到椅子裡,拿著書,輕搖慢晃。
“芸作新婦,初甚緘默,終日無怒容,與之言,微笑而已……居三月,如十年之隔……每當風生竹院,月上蕉窗,對景懷人,夢魂顛倒……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語,而兩人魂魄恍恍然化煙成霧,覺耳中惺然一響,不知更有此身矣。”
彩邦早已關燈離開,奚薇蜷在溫暖的被窩裡,漸漸沉入夢中。今夜月光清皓,斜斜地照進屋子,灑落床角。
但願……她能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