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當然沒成, 最後依然是魏征按了回去, 魏征堵著李二陛下一通勸, 說知道您是疼愛兒子才想讓他住在近些的地方, 可您這樣正是把他擺在不安全的位置去了。這地方在東宮之西,當初您弟弟海陵王曾住在裡頭, 當時大家都覺得不適合。現在形勢雖然不一樣,但是您能堵住悠悠之口讓彆人不議論嗎?您能保證您兒子不生出什麼想法來嗎?
海陵王是李家老四李元吉,當初也有爭位之心, 結果和隱太子李建成一起被李二陛下弄死在玄武門。
這就是直接把玄武門之變的事擺到李二陛下麵前了。
這件事彆人不敢輕易提起,隻有魏征能攔著李二陛下直截了當地開這個口。
至於李二陛下聽了心裡會不會有刺,魏征不能去想, 也不會去想。這話他必須得說, 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李二陛下開這樣的頭破這樣的例。
為了眼前的太平日子,所有人都已經付出過太多,死的人也太多了,他們不能什麼都不做,等著兄弟相殘、父子相爭的局麵再一次來到眼前。
李元嬰聽人把整件事說完了, 揮揮手讓人退下,一個人坐在燈燭前看著躍動的火焰。
這件事是揭過了,可所有經曆過這件事的人心裡都不會平靜, 不管是承乾還是老四, 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 每個人肯定都生出了彆樣的想法來。
李元嬰琢磨了一會就懶得想了,躺上床去睡覺。第二天一早就是休沐日, 李元嬰先跑去東宮陪李象去看蕭德言,問蕭德言來了東宮習不習慣。
貼心的孩子誰不喜歡?蕭德言笑著說習慣,又問起他在國子監學得怎麼樣。
提到這個,李元嬰話就多了,把夫子們逐個誇了一遍。以前在宮中聽人講學,內容來來回回都差不多,也沒什麼趣味,李元嬰不愛聽,到國子監之後夫子們更能放開講,而且什麼算學律學他都能去聽,可快活了。
李元嬰還和蕭德言發表自己的感想:“同窗也都很好,您不知道,睡在我隔壁的是唐尚書的兒子,叫唐觀。一開始我覺得他挺凶的,後來發現他人好極了,還很熱心。難怪孔聖人會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看人果然不能隻看表麵!”
李象一直乖乖坐在一邊聽著,聽到這句就忍不住拉著李元嬰的袖角發問:“‘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是什麼意思?”
李象才剛開蒙,還沒到學《論語》的時候呢,自然沒聽過其中典故。
李元嬰沒光顧著和蕭德言說話,對李象也很照顧,很多話他其實也是說給李象聽的。見李象有了疑問,他便給李象講《論語》裡的故事:以前孔聖人廣收門徒,其中有個叫宰予的,能言善道,特彆能哄人開心;有個叫子羽的,相貌粗陋,木訥少言,不會說討人喜歡的話。
李元嬰問李象:“要是你,你喜歡哪個?”
李象想了想,回答:“我喜歡宰予。”
李元嬰道:“孔聖人一開始也喜歡宰予,後來開始教他們之後才發現宰予心思不端正,整天隻想著怎麼偷懶,大白天彆人在讀書,他卻跑去呼呼大睡,根本無心向學;而子羽雖然不是必要就不說話,但是為人磊落方正,品德高尚,他學成回去之後也開班授徒。有次子羽外出遊曆,有三百多個弟子願意跟隨他一起去!”他又問了李象一次,“你現在喜歡宰予還是喜歡子羽?”
李象有些糾結地改了口:“我喜歡子羽!”
李元嬰道:“孔聖人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說‘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意思是看人不能光看某一點,光看言談或者光看相貌都會有失偏頗。”
李象點頭,懂了。
李元嬰道:“道理都懂,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他看了眼蕭德言,見蕭德言沒有阻止自己繼續教導李象的意思,便娓娓地接著往下說,“我去年讀了《論衡》,其中也提到了宰予這個人。《論衡》裡說,孔聖人因為宰予白天睡覺罵出‘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是有失偏頗的,朽木糞土,都是毀壞到無可救藥的東西,是大惡,而白天睡覺隻能算小過。若當真是個仁厚的師長,怎麼能用大惡之言來責備隻犯了小過的學生?”
李象沒想到孔聖人還會罵人,眼睛都睜大了。
李元嬰還問他:“你想想看,要是你敬重的長輩罵你是‘朽木’、罵你是‘糞土之牆’,你難受不難受?”
李象從小被誇著長大,哪天不被人誇心裡都覺得不好受,他覺得自己要是被人指著鼻子罵“朽木”“糞土之牆”,那肯定得難過哭了。
李象點著頭說:“難受的。”
李元嬰道:“所以你要想把一件事、一個人看明白,就不能偏聽偏信,每個人的說法你都該聽聽,每個人的做法你都該看看。聽得多了、看得多了,你做起事來心裡就有數了。”
李象認真記下李元嬰的話。
李元嬰講完自己的看法,又問蕭德言他說得對不對。
蕭德言笑道:“殿下說得極是,這便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
李元嬰高興不已,又揀了些沒解決的疑問向蕭德言請教。蕭德言一一為他解答了,不僅李元嬰受益匪淺,李象也學了不少新東西。
見完蕭德言,李元嬰便去陪陪兕子她們玩。現在他開始長高了,能下場跟高陽她們一塊玩馬球了!趕上大夥都在休沐,李元嬰便拉著高陽等人給兕子她們表演了一場精彩紛呈的馬球賽,明明還是春寒料峭的天氣,一群皇子公主硬是把自己鬨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