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對外宣稱腿部有疾, 李靖已經挺久沒上馬, 更彆提穿著甲胄上馬, 但李元嬰的提議讓李靖也來了興頭, 馬上叫人去拿他的甲胄來。李元嬰又說:“要拿年輕時穿的那種!”
李靖奇道:“為什麼?”
李元嬰道:“既然是要展現功臣的風姿, 那自然該展現您立功時的風采。”見李靖依言命人去取當年穿的甲胄,李元嬰又興致勃勃地問李靖最得意的一仗是在哪兒打的,當時拿的什麼武器, 騎著什麼樣的馬兒, 身邊可有什麼飛鳥幫著傳信。
李靖的甲胄平時都是紅拂管著,聽人說李靖要穿早前的甲衣, 紅拂吃了一驚。細問之下,紅拂才知曉李元嬰的打算。她雖然覺得這樣的畫像可能入不了淩煙閣,但是李靖難得有這樣的興致, 她自是親自領著人帶上甲衣一塊過去校場那邊看看李靖久違的馬上風姿。
李靖見紅拂親自來了, 開懷地一笑,命人伺候自己穿上甲胄, 還招呼紅拂幫他把披風拿來。他年紀不算小了, 這幾年又總生病,騎馬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他也不怕旁人笑話, 叫人把自己攙扶上馬,坐在上頭和李元嬰回憶:“當初我的馬不是這一匹, 是紅色的, 可精神了,跑起來鬃毛和尾巴都甩得老高。我還養了隻獵隼, 你見過沒獵隼沒?”
李元嬰道:“見過,老凶老凶的!”
李靖哈哈笑道:“可不是嗎?它還啄過突厥人的眼睛。突厥人自己也養鷹隼,但都不如我養得好!”李靖說到興起,又喊守在一旁的親兵,“去拿我的戟來!”
親兵領命而去,很快替李靖將描金長戟取了過來。李靖伸手一接,覺得有些沉了,但還是抬起已經青筋畢現的手把它舉了起來,對李元嬰道:“當年,我能用這戟輕輕鬆鬆掃平一片敵人,放我出去殺個痛快,我能以一敵百!”
李元嬰聽得心馳神往,又誇道:“您當了將軍,那就是以一敵萬!不,應該是以一敵十萬了!”
李靖樂道:“哪有那麼誇張,還是得有好使的兵,當個光杆將軍我也沒轍。”
一老一少兩個人聊起戰場來那都是熱血沸騰,李元嬰兩眼發亮地要李靖多說點,李靖則是滿臉都帶光地回憶往昔。
紅拂站在一旁聽著他們聊得興致高昂,眼眶不知怎地濕潤了。
多久了啊,自從貞觀十年的吐穀渾之戰後,她丈夫就再也沒有上過馬,也沒有這樣意氣風發過,每日不是閉門著書就是逗逗府內養著的飛禽走獸,再沒有露出過這樣一麵。可她是一路隨李靖走來的,她知道李靖隻有在戰場上才最快活,他這個人就是為戰而生的!
李元嬰和李靖聊了個儘興,卻壓根沒動筆墨。李元嬰對李靖說:“我心裡有譜了,回去慢慢給您畫,畫好了讓人送來給您看看,您覺得可以再讓人送去宮裡。”
李靖一口應下。
送走李元嬰,李靖才發現紅拂眼眶泛紅。李靖過去握住紅拂的手,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紅拂道:“好久沒看到你上馬了。”
李靖道:“你若想看,我天天上馬給你看。”
紅拂撲進李靖懷裡,夫妻倆緊緊相擁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年少輕狂的往日時光。
他們能平平安安到老、能看著兒孫長大成人,總要放棄一些東西,這樣的日子已經很好了。
李元嬰已和柳寶林道過彆,便不回宮了,徑直帶著李二陛下著人準備的筆墨紙硯回了國子監,尋馬博士他們騰了個位置,說是奉旨畫功臣畫像。馬博士他們都挺納罕,李二陛下的打算他們也有所耳聞,但他們聽說的是李二陛下派閻立本畫畫像、褚遂良題字,沒聽說要讓李元嬰畫的。
李元嬰便把閻立本被豹子驚嚇到的事跟馬博士他們說了,還著重描述豹子長什麼樣、手感如何。這下好了,大夥都知道李元嬰跑去李靖家裡擼豹子了!
雖說都覺得讓李元嬰來畫功臣圖有點兒戲,但馬博士等人還是挺好奇李元嬰能畫成什麼樣的,把直舍內的一處靜室給了他,讓他空閒時過來這邊畫畫。
李元嬰抱著筆墨紙硯去靜室那兒放好,連著小半個月都沒動筆,隻在早課時騰出時間坐在一旁看馬,看它們的眼睛長什麼樣,看風一來它們的毛會沿著什麼方向飛動,看它們跑起來時蹄子怎麼揚起、怎麼落下。
看得多了,李元嬰腦海裡便有了匹活靈活現的馬,那馬兒通體火紅,眼睛又黑又亮,神氣得很!接著馬上又多了個人,那人的臉龐逐漸變得年輕又英俊,瞧著正當壯年,整個人英姿勃發,瞧著就是個少有的英雄人物。
最後,一隻凶猛的鷹隼從天上長嘯而下,落到了那蓋世英雄的肩膀上。
如此一來,整幅畫麵就完整了。
李元嬰琢磨好了具體畫麵,開始動筆了。他和馬博士告了假,把自己關在靜室裡好些天,幾乎是廢寢忘食地閉門作話。
在魏姝等人都擔心他會熬傷身體的時候,李元嬰出來了。
見魏姝等人都守在門外等他,李元嬰興衝衝地拉著他們入內看他的傑作:“你們看,我畫好啦!”
魏姝被李元嬰拉著進屋,也不掙紮,邁步跟著李元嬰走到案前,隻見案上鋪展著一張長長的畫卷,畫上的人是學著閻立本慣用的畫法來畫的,畫工興許差了些,但勝在鮮活動人。
沒錯,隻看一眼,畫上的李靖就像是走到了你眼前來一樣,也許那麵容沒多相像,那身量也沒完全按著本人來畫,但是你一眼看去就曉得這人是李靖,他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將軍——看久了,你甚至由衷地生出一股想要跟他一起血戰沙場的熱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