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一看這架勢,明白自己是猜對了,忙上前扶起吳誌遠母子,讓他們坐下細細說來,彆讓彆人看了去。
吳誌遠便把事情給李元嬰說了,那是去年的事了,去年他喜歡上一個小娘子,那小娘子是殷家莊子上的佃戶,而且是沒落籍的佃戶。
按照大唐律令,她家算是逃戶,不能和當地人婚配,他家裡人還想把她送到殷家那兒當侍女。
到時更慘,畢竟良賤不能通婚!
吳誌遠在縣學裡聽說朝廷下詔讓沒落籍的人今年年底前上報,靈機一動,慫恿人家小娘子勸家裡人尋機去入籍。
不想一家人才剛關起門來商量完,消息就被人傳了出去,第二天小娘子家裡人去地裡乾活時不知怎地摔死了。
家裡的頂梁柱才下葬沒幾天,她們家夜裡又遭了賊,沒丟什麼東西,就是小娘子閨房被人闖了,一時間莊子上到處都傳起了風言風語。
沒過幾天,小娘子就被她新守寡的娘罵得投井自儘。
她們家兒子在外頭服兵役,一直沒消息,那當娘的沒了丈夫女兒也沒活多久,很快也隨著他們去了。
吳誌遠給出完主意就回縣學讀書,過了許久才知道這些消息,簡直晴天霹靂。
聽相熟的人說這一家三口是因為想入籍死的,死前還受了侮辱,吳誌遠悔不當初,再聽人說小娘子因著死得不體麵,連墳都沒立,隻草席一卷扔亂葬崗去了,他發瘋一樣去亂葬崗找著被野獸啃剩骨頭的屍骨,悄悄把人下葬了,回縣學後仍是魂不守舍。
當時正巧碰上縣令巡視縣學,吳誌遠腦子一熱,便把小娘子一家三口的死跟許敬宗說了,想許敬宗給伸個冤。
許敬宗當時態度很溫和,可沒過幾天,他卻被縣學的夫子找了個由頭逐出縣學。等他滿心悲痛地回了家,又驚聞的父兄應縣衙征調去造橋時被水衝走了。
大夥都說是意外,誰都沒想到水突然漲得那麼厲害,轉眼間就把人給衝走了!
縣衙那邊也是按這個來結案的。至於小娘子一家,本就是無籍逃戶,死了也不會記錄在縣衙那邊,哪個當縣令的想在考課時給自己添上個命案?所以,死了就是死了,沒人會在意。
意外年年都有,怎麼這麼巧都發生在他身邊?吳誌遠一下子明白了,不僅小娘子一家三口是因他而死,連父兄也是被他拖累的。
許是因為他在縣學讀書太過招眼,不好下手,才留他一條命。
沒了父兄,沒了戀人,什麼都沒了,吳誌遠每日都備受煎熬,人越發消瘦,若不是還有母親要奉養,他說不準早就活不下去了。
李元嬰沒想到還有這等人命關天的慘事。
那殷家莊子也不在他的行動路線上,不過提到鄠縣殷家他就想起來了,他不是才看過二十四功臣圖嗎?那二十四功臣之中就有一個姓殷的,勳國公殷開山。
殷開山沒有親兒子,繼嗣的是他侄子殷元,雖沒聽說這殷元特彆出眾,但隻憑李二陛下數功臣還能數到他頭上,便知曉殷家還是有點聖眷的。
吳誌遠所說的殷家莊子,難道與勳國公家有關?
想到許敬宗對自己的殷勤,李元嬰覺得哪怕勳國公家不開口,許敬宗怕也會主動把事情“處理”得乾乾淨淨妥妥帖帖。思及此,李元嬰說道:“你手裡可有證據?”
吳誌遠語塞。
李元嬰明白了,看來是沒有。他說道:“你們母子二人與我去太和宮走一趟,我叫人在那裡候著,分彆後接你們去我莊子上暫住。你說的事我會讓人去查,若是你說的是真的,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但要是查出沒那回事,你就好好過你的日子,奉養好你母親,彆再想這些了。”
人在傷心時可能會把事情歸咎於無關的人,李元嬰覺得還是要查過才曉得。
聽李元嬰這麼說,還要保他們母子平安,吳誌遠眼底又燃起了希望,猶豫著說了句:“我還有個妹妹……”
李元嬰道:“那就一道帶上。”
吳誌遠便把他妹妹也叫了出來,年紀約莫十三四歲,出落得十分水靈,就是有點怕生,出來後攥著吳母衣角怯生生地按著母親和兄長的指示向李元嬰問好。
李元嬰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保證的話,隻與狄仁傑他們商量了幾句,一個呼哨叫來隨著他來鄠縣的白頭鳥,討來紙筆寫了幾點吩咐叫它捎去給董小乙。
忙活完了,他沒在吳誌遠家多留,帶著狄仁傑他們尋裡正要手實核實人口。
裡正剛才已經得了衙役通知,很配合地取來手實帶李元嬰逐家逐戶地核查,還試探著問李元嬰是怎麼和吳誌遠遇上的。
李元嬰便把吳誌遠遇到毒蛇的事告訴裡正,還反過來問裡正吳誌遠怎地不讀書了,是不是家裡有什麼困難?這鄉裡鄉村的,出個讀書人多不容易,不能因為家裡窮耽誤了!
裡正見李元嬰什麼都不知道,便說吳誌遠剛喪了父,讀書人的規矩是得守孝三年的,暫時不能再讀,還保證往後一定勸他繼續讀。
李元嬰瞧著對吳誌遠讀不讀書不甚感興趣,沒再接茬,而是和裡正提起吳誌遠妹妹:“他妹妹長得真好看。”
裡正一激靈。
早前他看李元嬰帶著三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過來的,心裡就覺得這位小王爺豔福不淺,現在聽李元嬰這麼說他自然而然地想到李元嬰可能看上吳家小娘子了!
這吳誌遠莫不是要翻身?
裡正尋了個機會抽身,叫了個信得過的侄子耳語幾句,吩咐侄子趕緊跑一趟縣裡,把李元嬰來吳家村、且和吳誌遠一家有接觸的消息告訴許縣令。
真要讓吳誌遠翻身,許敬宗有沒有事還另說,他們這些負責動手的人肯定第一個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