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這折子一石激起千層浪。
李元嬰畫得如何就不說了, 要緊的是,後頭還附上了鄠縣出資者的名單, 等同於提前讓他們在李二陛下等人那邊露了把小臉。若是尋常縣令, 即便上書也不一定能上達天聽, 但李元嬰不一樣, 他可是李二陛下的親弟弟,還是李二陛下最偏愛的那個,他的折子哪怕是廢話李二陛下都會單獨拎出來看看。
事實證明,這確實全是廢話,李元嬰在折子上說的事朝廷上下有耳朵的人都聽說了, 剩下的部分全是“陛下您怎麼怎麼牛逼,百姓怎麼怎麼愛戴您”, 全篇都在詮釋一件事:如何把馬屁拍得渾然天成。
但凡經手過的人, 沒有一個沒被李元嬰惡心到的。這小子怎麼就能這麼無恥呢?彆人說出來會臊紅臉的話, 他不要錢一樣往折子上堆,還換了好幾撥人的名義一通瞎誇, 直把他皇兄吹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千萬年來獨一份的英明君主!最要緊的是,他還不用自己的話來誇,他為表真實,把鄉老的口音都寫進折子裡了,把一乾百姓誇人的淳樸口吻寫得活靈活現。
李元嬰不要臉也罷了, 可怕的是,長孫無忌他們發現, 李二陛下竟很是受用,他甚至還比李元嬰想得更長遠。因為他無意間和長孫無忌露了口風:“不知他說把路修到泰山,是不是也是打這個主意。”
這可真的把長孫無忌驚到了,李元嬰還好說,他還小,覺得錢就是用來花著玩的,攛掇起彆人花錢來那是一點都沒有負罪感,事情辦成了心裡美得很。但是李二陛下可是一國之君,他怎麼能打彆人錢袋子的主意?還想著叫人給他修路鋪橋到泰山,那得多少個鄠縣才能湊起來?又不是天底下的縣城都像京畿這些富縣一樣富庶,真當哪兒的人都能眼也不眨地拿出一筆錢來給你修路鋪橋造行宮?
見苗頭不對,長孫無忌趕緊勸李二陛下不能做這種落人口實的事。你這麼辛苦才立起來的明君形象,不能因為這些小錢小利讓後人笑話。
李二陛下沒說什麼,隻說自己心裡有數。
長孫無忌瞧著覺得李二陛下心裡是一點數都沒有。
長孫無忌尋了個由頭去找魏征,隱晦地提及李二陛下可怕的想法。
魏征慢騰騰地道:“我年初病了一場。”
長孫無忌道:“不是已經好了嗎?”
魏征還是慢騰騰地回應:“時好時不好,人老了就是這樣,病起來容易,好起來難,我也沒法子。”
長孫無忌氣結。
這老魏自打有了那麼一個孫女婿,行事越來越令人牙癢了。
早些年他女兒也嫁給了宗室親王,怎麼沒見他這樣護著?!
魏征慢騰騰地走了,留長孫無忌一個人在那生氣。這事魏征才不摻和,李元嬰是在宰大戶,又不是在宰百姓,要是有人把這事轉嫁到百姓頭上,他自然會站出來彈劾。至於長孫無忌這些人會不會被宰,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李元嬰那邊寫完折子就拋諸腦後,還不曉得他皇兄因為他逼捐行宮的創舉又把心思轉到了泰山上。能搞的事都搞完了,李元嬰又開始到底下去體察民風民情,有上回吳家村的案子在前,這次他沒碰上什麼糟心事,倒是天天被熱情的百姓邀請去吃好吃的,吃得肚皮滾圓。
轉眼到了熱夏,李元嬰覺得天氣太熱,便叫人把縣衙事務送到渼陂湖邊,自己每天臨水辦公,十分清涼。興致來了,他還叫上三兩善劃船的兒郎帶他泛舟湖上,聊度炎炎夏日。
太和宮的翻修工作已經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李元嬰隻征調了一批人給他建滕王閣,其他建築的翻修工作需要的人手全由出資的人自己想辦法抽調。事實上給錢讓人乾活效率一點都不低,李元嬰的滕王閣本是先開始建,要當示範用的,建著建著就落後了,彆的亭台樓閣全都翻修得七七八八,他的滕王閣還在慢騰騰地建第三層。
人家滕王閣還沒建好,眾人自然也沒好意思早早撤離,至少來乾活的人都想多拿點錢,便又前前後後地想出不少新主意,看看能不能在原來的基礎上再創新創新,把自己主家認領的亭台樓閣建得更有特色、更引人注目。
於是一乾工匠全較上勁了,修了又修,改了又改,無一處不細致,無一處不精美。各家也沒意見,錢都花了,誰不想畫得更值當?既然已經出了大頭,他們就不省這一兩天的工錢,絕不能叫彆人搶了風頭去,顯得自己不儘心!
到夏天接近尾聲時,李元嬰的兩種西瓜都能吃了,先種的個頭大些,後種的個頭小些。沒人敢先切,按著戴亭教的方法每天扣一扣看熟透了沒,等確定熟透了便摘下來送到李元嬰麵前讓他切。
李元嬰聽說兩邊的瓜一起熟了,非常高興,叫齊所有小夥伴一起來看他切瓜。縣衙裡的衙役佐史們與李元嬰相處久了,都不怕這位傳言中的混世小魔王了,派了個代表腆著臉湊上來問:“殿下,我們能看不?”
李元嬰道:“有什麼不能看的,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