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還真不知道李二陛下到過貢院, 進士科現在沒那麼多雜七雜八的考法, 隻要做個時論文章就差不多了, 但這文章不是那麼好寫的, 既要切題, 又要出彩, 必須得有自己的主意。
所以這場考試允許自帶乾糧考一整天, 到天黑了還可以點燭續一下,由著你考個一晝夜。
這次的考題李元嬰一行人雖然沒有直接猜到, 卻也曾經討論過類似的問題。論起出主意他可不比任何人差, 刷刷刷地就草擬好大意, 開始往答卷上寫自己的文章。寫到一半,他覺得餓了,拿出帶來的乾糧啃了幾口, 挺遺憾沒得吃茶, 不過勉強也算是飽了,繼續刷刷刷地寫。
到晌午, 李元嬰的答卷就寫完了。李元嬰拿著瞅了一遍, 沒寫錯彆字, 沒寫違禁內容, 行文也挺流暢, 至於文采,反正他就這樣了, 實在改不出什麼好文采,寫通就成了。
李元嬰對自己的發揮很滿意, 早早交卷離開貢院。他左看右看,魏姝她們還沒出來,便跑貢院外頭的酒肆裡借了個茅房解放一番,坐下叫人給他煮茶喝。
酒肆的掌櫃還是頭一回聽人說來酒肆裡要茶喝的,一臉無語地說自己店小,沒臉麵沒門路買達官貴人愛喝的茶葉。李元嬰知道茶葉賣得好,卻不知道普通人根本買不到,他讓掌櫃派個跑腿的去千金堂取些茶葉來,反正他要喝茶。
李元嬰給錢大方,掌櫃和夥計都樂意做他生意,收了錢便幫他跑腿。茶有了著落,李元嬰便問掌櫃茶到底有多難買,他愛聽這個,越難買,表示賣得越好,他們賺得越多!
不久之後,夥計回來了,不僅帶回茶葉,還帶來黃鶯黃鸝等人。今天李元嬰來貢院考試沒讓人跟著,說是不想搞特殊,打發她們在千金堂和圖書館那邊看看書或者學點醫理。
酒肆夥計過去取茶,她們一聽李元嬰考完了,自是帶著侍衛和內侍趕過來伺候,順便把煮茶的家夥全帶來了,占了人家酒肆的一角熟門熟路地開始給李元嬰煮茶。
此時酒肆中人雖不算多,但也不少。見兩個豆蔻少女行雲流水般煮茶,眾人都覺賞心悅目,有大膽的便跟李元嬰討茶喝,說自己想嘗個鮮。
李元嬰大方答應:“有何不可。”
眾人聽他如此慷慨,不由自報家門,要與李元嬰通個姓名。
李元嬰也痛快地報了自己的名字,可惜旁人隻知滕王,卻不知李元嬰是誰,隻覺得有點耳熟,不知在哪聽過。
得知李元嬰是剛考完出來,有幾個人頓時過來和他搭桌,問他今科考了什麼題,難不難,又問他答得怎麼樣。李元嬰一一答了,表示覺得自己一準能中,考題一點都不難!
見李元嬰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眾人都覺得他過於自信了。看在李元嬰請大夥吃茶的份上,所有人默契地沒說實話,隻對李元嬰報以真誠的祝福。
李元嬰和酒肆裡的酒客們分完茶喝了,才陸陸續續等到武媚三人出來。至於狄仁傑他們,他們考的內容比較繁雜,暫時還沒見到人影。李元嬰坐在臨窗的位置呢,見到人出來便打招呼,把三個人都喊進酒肆吃茶等人。
酒肆裡的酒客都沒散去,看到三個小娘子自考場裡出來,年紀還一個比一個小,頓時都想起最近的傳聞。聽說今年的進士科很亂來,當今陛下不僅把他弟弟塞進去考,還把他女兒也塞進去了,另外還有兩個女考生,其中一個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看著三個小娘子絲毫不在意旁人的側目,都很大方地在李元嬰周圍落座,酒客們莫名地覺得她們這麼光明正大地走進酒肆來沒什麼不妥,倒是他們過久的注視有點失禮。
接著很多人知曉李元嬰的身份了:原來他就是當今陛下最小的弟弟!難怪連身邊的兩個小婢女都這麼嬌美可愛!
李元嬰當然不會知道酒客們轉來轉去的心思,他等來武媚三人便問她們發揮得怎麼樣。
武媚三人都覺得自己正常發揮,武媚眉宇間更是帶著幾分明媚光彩。雖然她知道自己哪怕拿了好名次也會被擼掉,但既然給了她這個機會,她就要牢牢把握住!
李元嬰知道武媚三人的身份容易被人拿來說事,已經想妥了一個好主意:“你們還能把文章重新寫一遍嗎?要是能寫出來的話,我們把文章刊到館報上去,讓天下讀書人都評議評議。我們領個頭,再對外說但凡今科應考的舉子都可以把文章投過來,分批次刊出,館報這邊給他們一筆稿費,好讓他們在長安吃住都寬裕些。”
魏姝點頭說:“我可以寫出來。”
武媚和城陽也表示沒問題。
李元嬰還提議,每期都公布四篇文章,也不署名,隻讓彆人自己看好與不好。真正的好文章是沒有界限的,隻要給它一個展示平台,它就能廣為傳播!
這時狄仁傑幾人也出來,李元嬰與剛才互通過姓名的酒客們話彆,告訴他們明天他們四個人寫的文章會印在館報上,讓他們記得來看。
一乾酒客本就是好事之人,聞言自然表示一定去看,還會叫親朋好友一起去看!
狄仁傑幾人聽李元嬰說要公布自己寫的文章,都有些後悔當初沒選進士科,要不然可以和李元嬰他們一起熱熱鬨鬨地玩。
唐觀倒是有點擔心:“你這麼做,聖人會不會生氣?”排名都沒出來,李元嬰就提前往外公布應試文章,叫外人來評個高低,看著有逼迫聖人給他們個好名次的嫌疑。
李元嬰道:“我又沒讓他徇私,他生什麼氣啊。”他隻是讓眾人來讀讀文章寫得怎麼樣,又沒做什麼!貢院那邊閱卷期間是封閉的,外頭即便鬨出什麼動靜也影響不到閱卷結果,憑什麼不能放?
李元嬰說乾就乾,當場帶著魏姝幾人往圖書館跑去,趕在天黑前把應試文章默寫出來。
第二天一早,習慣看館報的人便發現這天的館報多了個特彆版,這個特彆版附帶四篇沒署名的應試文章,這四篇文章風格各異,有的細膩縝密,有的自然大氣,有的尖銳犀利,但總的來說讀來都讓人覺得酣暢淋漓。
不酣暢是不可能的,因為過去幾個月他們四個人幾乎每天都會寫至少一篇文章,寫得自己要吐了,相互看對方的文章也要看吐了,不管給他們什麼考題,他們都能閉起眼寫出幾千字來!
拿到館報的人都忍不住反複品讀這四篇文章,在心裡默默地評出個高低來。有的應試考生讀了,頓時失魂落魄起來,覺得若是其他考生都是這個水平,他們肯定要落榜了!
有的人心裡沒底,想知道彆人的評價,也大膽地把文章送到圖書館讓館報幫忙刊出。既能摸清自己的水平,又能拿筆稿費,何樂而不為?
於是第二天館報又刊出四篇應試文章。
考生們放寬了心:感覺也不全是高手。
貢院評卷還得好多天,很多人都等不及了,提議圖書館彆四篇四篇地放了,每收到一篇就立刻叫人傳抄,這樣大家時刻都有新文章看,也能比較比較自己到底是什麼水平。圖書館那邊從善如流地改成即時傳抄、即時張貼,已經平靜運營許久的圖書館又重現了剛開張時的熱鬨景象!
外頭鬨出這樣的大動靜,朝中眾人自也得了消息。
孔穎達一聽就知道這是李元嬰的主意,氣得胡子直翹。這小子才剛考完就不消停,居然還砸錢讓考生把應試文章往外公布!現在大家都在討論今科的應試文章哪篇最好,大多覺得公布出來的這些文章裡麵應該在第一天那四篇裡挑一個!
這明擺著就是覺得定名次可能不公平,先下手為強把文章傳播出去。他們對自己的文章可真自信!
孔穎達沒幫李元嬰兜著,直接把這事捅給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黑著臉叫人把李元嬰逮回來。
李元嬰做完公布應試文章的安排便沒再管這事,歡快地叫董小乙調撥人手、和國子監商量實習安排,籌備接下來的太原之行。
眼下沒什麼殿試的說法,考完就是等放榜,然後來個禦前覲見、衣錦還鄉什麼的,這些對李元嬰來說都沒什麼意思。要是武媚得個榜頭,他倒是可以安排著到豐泰樓擺個流水席,搞個大的!
因此李元嬰做完能做的事,就不關心了,積極地準備來個考後旅行,帶上兕子她們一起去太原找李治玩耍,看看李治的大胖兒子。
李二陛下叫人把他拎過去,李元嬰還挺莫名其妙呢,湊過去問李二陛下怎麼突然找自己。
李二陛下把館報最近出的那堆“特彆版”扔李元嬰麵前,問他是怎麼回事。
李元嬰說:“交流交流!”他理所當然地反問李二陛下,“皇兄你讀書時考完了不和彆人討論的嗎?這些文章又不是見不得人,怎麼不能放出去了?”
李二陛下瞪他。
哪怕李元嬰沒署名,他也能猜出頭一天的四篇文章是他們這幾個人寫的,隻是一時還摸不準寫得最出彩那篇到底出自誰的手筆。
隻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其中一篇寫得深刻又尖銳,遠遠甩開所有文章一大截,連弘文館的學士們都表示這篇文章拿來應試有些可惜,這是一篇句句正中痛處、足以讓作者流傳千古的好文章!
能把時論寫到這程度,但凡缺了見識、缺了眼界、缺了胸襟都不可能做到。
李二陛下私心裡很想認為這文章是李元嬰寫的,但推敲了幾次,發現不可能出自李元嬰之手。
李元嬰完全沒有這篇文章裡透出來的尖銳,另一篇字裡行間透出種“其實我還可以更奔放”之感的文章才是李元嬰的風格,看得出他很努力地在收斂自己的小尾巴!
魏姝和城陽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