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過來時看到的就是李元嬰乖乖張嘴喝粥的畫麵。彆看魏姝比李元嬰年紀略小,照顧起人來卻很妥帖,兩個人相處起來和諧又融洽。
他讓人巨細靡遺地稟報李元嬰轉醒後的事,自然曉得李元嬰對魏姝又是撒嬌又是喊疼,偏偏對上他這個兄長卻梗著脖子說“你叫人打死我算了”!
想到李元嬰病中都念著“姝妹妹”,李二陛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好好兒養大的小子,長大就成彆人的了,心心念念全是彆家的女兒。
這小子是個沒良心的!
李二陛下免了魏姝的禮,耐心等魏姝喂完粥才讓人把魏姝送回魏家。見李元嬰吃飽了就趴在那裡裝死,李二陛下撩袍坐下,也並不開口,隻叫人把沒批完的折子送來就著燈火看了起來。
李元嬰沉不住氣了,昂起腦袋問:“你做什麼在這裡批折子!”
李二陛下擱下手裡的折子,抬手去探他腦袋。
李元嬰愣愣地讓他按著腦門。他恍惚想起自己小時候生病了,父皇也來看他,也這樣伸手摸他腦門看看燙不燙。他的眼眶頓時紅了,扯著李二陛下的袍角開始掉眼淚:“皇兄,我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天家多無情啊,聽人說父皇也曾經很疼愛皇兄,就像皇兄疼愛四侄子一樣,但是後來他們都變了,父不父子不子,誰都沒法高高興興過日子。
他在長安的時候,就時常覺得難受,所以他想去封地;等去了封地,他又想要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若是終了一生都隻能囿於一隅,該是多麼無趣。
李元嬰哭著說:“我好疼。”
李二陛下覺得自己這輩子做得最錯誤的一件事就是把李元嬰接到身邊養大。就這麼個糟心的小子,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了,誰能治得了他?聽李元嬰喊疼,他也覺得疼了,但還是板著臉訓斥:“你看看你做的事,有哪樣是值得人喜歡的?”
李元嬰繼續攥著李二陛下的衣袍:“我疼。”
李二陛下罵道:“不疼你能長教訓?!”
李元嬰被李二陛下罵了幾句,人就精神了。他去拉李二陛下的手,嗓兒還帶著點哭腔:“我做得不對,皇兄你隻管罵我,不要不理我。皇兄你不理我,我就覺得你不要我這個弟弟了。”
李二陛下冷笑道:“該先給你機會讓你巧舌如簧地給自己開罪?”
李元嬰不吭聲了。
他聽明白了,皇兄就是怕見了他下不了令,才讓人先打了他,不是厭惡他到不想再見他。姝妹妹說了,這段時間不僅皇兄沒睡好,她們也沒睡好,柳寶林更是從知道他出海那天起一直吃齋抄經為他祈禱。
他一個人快快活活地出去玩,卻讓所有人都擔驚受怕,這事是他做得不對,他考慮得太不周全。
李元嬰乖乖認錯:“皇兄,我錯了。”他巴巴地望著李二陛下,“您彆生我的氣了,今晚好好睡覺。要是你還是氣我,等我好了你再讓人打我三十杖。”
李二陛下道:“隻這一次。”他注視著李元嬰,“再有下次,我不會再罰你,隻把你身邊所有人都流放嶺南,留你自己在滕州。”
李元嬰嚇了一跳,委屈地說:“皇兄你不能這樣……”
李二陛下道:“我可以這樣。”
他就是這樣對李泰這個最寵愛的兒子的,剪去李泰所有羽翼,派最嚴格的長史去盯著李泰,讓李泰再也沒法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李元嬰對上李二陛下銳利的目光,心頭一跳。他知道這是李二陛下給他劃下的界限,在這個界限之內他想做什麼都可以,但是這次的事絕對不能再有下次。
這是李二陛下作為一個皇帝能給他的最大的寬容了。
李元嬰乖乖點頭:“我再也不會私自出海。”
李元嬰又是病又是哭,把李二陛下原本定下的進一步懲罰都打散了,隻當著李元嬰的麵叫人去杖責李德謇和杜荷兩個幫凶。
不管一開始他們知不知道李元嬰在船上,知道以後沒立刻把人送回來就是大過錯!
李元嬰想幫李德謇他們求情,看到李二陛下差到極點的臉色又閉了嘴。他終於意識到,李二陛下舍不得罰他,不等於舍不得罰他身邊的人。他從小橫著走,沒人治得了他,跟著他的人也極少受罰。但是他看過其他皇子的伴讀和內侍挨打,全都是正主沒做好,伺候的人遭殃。
李二陛下一向說到做到,哪怕他們才華高能力強,朝廷也不缺這麼幾個人才。
狄仁傑他們都是信任他才跟他去滕州的,要是因為他而被流放嶺南,一定會後悔認識他這個朋友。
李元嬰再次認錯:“是我的錯,皇兄你不要怪他們。”
李二陛下見他認錯態度良好,顯然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神色稍霽。他問李元嬰去倭國有什麼收獲,可彆隻是過去玩了一遭,白白挨這一頓打!
李元嬰一提起倭國之行就勁頭十足,趴在那兒目光熠熠地給李二陛下說起倭國眼下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