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嬰一看,不敢置信地睜圓了眼,跑過去繞著幾頭駱駝轉悠了一圈,不甘心地說:“不可能,你們一定作弊了!”
武媚翻身下馬,整個人看起來熠熠發光。她含笑應和李元嬰的話:“是啊,這些獵物都是一頭撞死在樹下,被我們撿起來的。”
李元嬰哼哼兩聲,更不滿意了:“這謊話一聽就很假,你編也不編好點。”不甘心歸不甘心,出了一身大汗之後李元嬰心裡卻是快活多了。春天是飛禽走獸繁衍生息的季節,李元嬰下午沒有繼續再行獵,而是挑了想吃的獵物留下,剩下的仍放到駱駝背上馱著回城。
回到城中,李元嬰叫人去尋城裡善於料理獵物的屠夫過來支上一排攤子,給他們付了工錢,讓他們幫忙把肉分給過往的百姓,見者有份,雖然不多,但大夥都分一截肉回去嘗個味。
眾人一聽可以吃到李元嬰親自獵的獵物,自都蜂擁而至,有序地排著隊領肉,有的領走個蹄子,有的拿了截胸肉,都歡歡喜喜地散去。李元嬰見大夥都挺高興,又當場宣布這個月不宵禁,大家白天晚上都可以出來走動,滕州人為人坦蕩、行事磊落,不懼那宵小之徒!
百姓自是歡喜不已,高聲回道:“要是有人膽敢作亂,不說官府不放過他們,我們頭一個不放過他們!”
滕州這一天極為熱鬨,領到肉的都得意洋洋地回去和鄰裡炫耀,沒有領到肉的也不氣餒,暗暗決定下次看到李元嬰帶人出城就等在肉鋪周圍,好第一時間分點肉回家。他們倒也不是吃不起肉,而是要沾沾滕王殿下的貴氣!
傍晚時分,幾乎家家戶戶都飄出了肉香,有的是分來的,有的是自家買的,都爭相煮出誘人的香氣來,仿佛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晚上吃肉。入夜之後,得知晚上不宵禁的商賈們紛紛使出渾身解數招攬客人,坊間瞧著竟比白天還熱鬨。
有外來的客人見此情景都呆住了:這滕州怎麼這般繁榮?
既然開了宵禁,李元嬰自然也做兩手準備。滕州府衙那邊人力有限,不能全天值守,李元嬰便把李二陛下給的兩千個名額招滿,分編到滕州各坊、各鄉,把這兩千人作為滕州的安防網絡,無事時他們負責解決百姓一些小問題,有事時他們有資格身披盔甲、動用刀弓,格殺有歹心的人。
李元嬰安排完安防,又打起錢爐的主意。
兵他不打算練,反正有身邊這一批已經足夠了,一般人不會像那李氏弟弟那麼蠢,真刀明槍地要他命。但是鑄出屬於滕州的錢,這是相當誘人的事。
他要讓滕州變成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的地方,與長安不一樣,與世間任何地方都不一樣。
這種不一樣還不能明著展現出來,可但凡是能與其他地方區彆開的事,他就想去做。
李元嬰登樓遠望長安方向許久,回想著從出生到長大的種種。他不知道皇兄會不會喜歡這個不一樣的滕州,也不知皇兄會不會想把這點不一樣早早掐滅。
“殿下。”武媚的聲音自扶梯處傳來。
李元嬰轉頭看去,隻見武媚登上樓來,行至他身邊與他一起遠望長安。
其實滕州是看不到長安的,武媚卻知道他是在看向哪兒。
武媚認真地說道:“不管殿下想做什麼,我們都會支持殿下。”她抬起明亮的眼睛灼灼地望向李元嬰,“殿下不該有任何猶豫,那不適合殿下。”
李元嬰合該意氣風發、一往無前,什麼都敢做,什麼都敢說,不應該受任何拘束。隻要在滕州,李元嬰就能做任何事!如果有人想束縛住李元嬰,那他們就把繩索砍斷!若是長安容不下他們,他們就再也不回去了!
李元嬰對上武媚堅定而決絕的目光。
李元嬰道:“我沒猶豫。”他頓了頓,接著說,“我隻是在想,滕州能不能變得像長安一樣繁榮,讓長安人來了都舍不得走,讓你們不後悔跟我來滕州。”也讓他有本錢護住所有想護住的人,有仇自己可以報,不需要顧忌太多!
武媚道:“沒有人後悔。”哪怕李元嬰偷偷出海,也沒人真的生他的氣,隻是擔心居多。
李元嬰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隻在滕州,我隻在滕州做我想做的事。”他的聲音不大,像是在和武媚說話,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武媚沒有打擾李元嬰,由著他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遠眺長安所在的方向。
李元嬰是在長安長大的——是在宮裡長大的——是在李二陛下身邊長大的,他從來沒有動過彆的心思,更從來沒有覬覦過不屬於他的位置。但是,當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發現自己連護住身邊的人都有些吃力時,他不得不承認他過去有些天真了。他認為自己光明坦蕩,不沾手任何李二陛下不希望他沾的東西,彆人就奈何不了他,可事實上衝著他們來的明刀暗箭並不少。
他們還是要變得更重要一些。
變得對大唐來說更重要一些。
他們也要變得更有鋒芒一些,所有敢對他們伸手的人都狠狠地打回去。
隻有那樣,才沒有人敢再朝他們下手。
李元嬰既已長大成人,就不能再把一切都綁在他與李二陛下淺薄的兄弟情義之上,畢竟皇家本就沒多少情義可言。
李元嬰與武媚聊了一會,回去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李元嬰表現得一如往常,瞧著沒什麼不同。
用過早膳之後,李元嬰溜達去書院那邊,尋了批畫學的夫子和學生一起出去踏春采風。他想要繪下滕州境內的一山一水,收集錢範靈感。所謂的錢範,就是用來印錢的模子,既然要鑄錢,那肯定鑄好看的,鑄彆處找不到的。
李元嬰帶著畫學的人呼啦啦地出行,於百姓而言又是一番熱鬨,得知李元嬰要鑄錢,眾人都滿心期待等著看屬於他們滕州的新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