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二陛下這個不要臉的兄長在, 李元嬰這封長信自然把有機會在李二陛下麵前露臉的朝臣都荼毒了一遍。以前長孫無忌等人就覺得李元嬰無恥, 這次對李元嬰的無恥程度又有了新的認知。
長孫無忌遇到孔穎達時, 忍不住刺了一句:“滕王殿下去國子監念了幾年書, 學到的可真多。”擱在以前李元嬰可不會寫這種文縐縐的東西, 肯定是跑國子監和孔穎達這些個老學究呆久了學來的臭毛病。
孔穎達也“有幸”看過李元嬰那封信, 他同樣覺得李元嬰和李二陛下臭不要臉, 可長孫無忌都來當麵諷刺人了,他當然不能承認這一點。孔穎達捋須道:“下官倒認為滕王殿下文采大有進益, 行文流暢自然, 而且處處透著對陛下的敬愛之意與孺慕之情, 相當真摯動人,可見是情之所至、由衷而發。”
長孫無忌又被孔穎達惡心了一把。
這文人的嘴真是了得,黑的都能說成是白的!他敢肯定, 李元嬰要不是當過國子監的學生, 這老孔怕是第一個跳出來痛罵他阿諛媚上!惹不起這麼個搞文化理論研究的,長孫無忌找了個由頭和孔穎達分開走, 拒絕聽孔穎達繼續誇李元嬰那封信寫得多自然流暢。
其實細細品品, 李元嬰拍的那一通馬屁他們其實偶爾也會蹦出幾句, 可很少有人會這麼沒臉沒皮地吹成長文, 畢竟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寫個賀表拍拍馬屁、寫首酸詩誇誇龍威就差不多了。
可他們要臉,李元嬰不要啊, 李元嬰但凡得了好處就寫信回來狂誇一通,壓根不管彆人看了會是什麼感受。更可氣的是, 李二陛下偏就這麼吃這一套!
就在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等人剛剛從李元嬰那封馬屁信的陰影走出來、堪堪養好自己的胃口時,又有一封來自滕州的信送至長安。
這次一看到那封鼓鼓囊囊的信,長孫無忌當機立斷地對房玄齡說:“我突然想起我有事要去找李尚書商議,這信就由你來查驗一下送去給陛下吧。”說完長孫無忌毫不猶豫地起身往外走,那渾圓的腰肚看起來都十分輕捷,三兩下已經沒了人影。
房玄齡:“……”
這信沒走李二陛下私人信件的渠道,而是先呈到他們這邊來,內容應該不會像上一封那麼一言難儘才是。
房玄齡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打開這封與其說是信函、不如說是一份計劃書的信看了起來。
看了看上頭漂亮中隱隱透著幾分鋒芒的字跡,房玄齡放下心來,這明顯不是李元嬰寫的。等房玄齡看完第一段,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
說實話,李元嬰花大力氣弄出個郵局來,他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覺得李元嬰可能是一時興起才弄了這麼個玩意。這東西看起來根本不可能賺錢,因為送一封信可能才一文錢,最多也不過十文,而郵局運作需要的人手可不少,得有賣票的、分揀的、送信的等等都得配備一批人。寫信的人能有多少?值得費這樣的功夫嗎?
這個計劃開頭卻詳儘的闡述了郵政體係的意義:郵政體係不是為了盈利,而是為了整個大唐信息通暢,讓住在邊遠偏僻地區的地方也能感受到朝廷的恩威、認可自己是一個大唐人。
當初高昌降於大唐,朝廷在這處絲路咽喉上設立了安西都護府,可朝廷對那一帶的管控又能有多強?可以說安西都護府若不是通商要道,朝廷這邊甚至有很多人都不想管它,誰要是把他們派去鎮守安西都護府那無疑是要他們的命!
說到底,那離長安太遠了。
太遠了,朝廷不好管;太遠了,民心不易得。
當然,指望一個郵政體係就能讓人心歸附肯定是不可能的。隻是往這樣的地方立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郵筒,給百姓們一個把信送往長安、把信送到大唐各地的渠道,代表的是長安沒有把他們遺忘,代表的是長安是所有人的長安——隻要你生在大唐的疆土之上,就能享有任何一個大唐人能享有的一切。
長孫無忌從外頭回來,看見的是房玄齡還在那看信,一邊看信一邊在計算著什麼,時而麵色激動、時而麵色為難。他看那信不像是往常的廢話,便上前問房玄齡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房玄齡道:“你回來得正好。”他邀長孫無忌一起坐下,讓長孫無忌陪他一起算算鋪開這個郵政係統到底要多少錢、要多少人。
長孫無忌一頭霧水,拿過信看了,和房玄齡相顧無言。這李元嬰給他們弄了個大難題,沒有想到這些關節就算了,既然已經有人提了出來,他們怎麼可能不想把這事做成?
自從李二陛下登基,他們君臣幾人每天討論最多的就是怎麼把大唐江山治理好、怎麼讓大唐社稷長治久安。現在有人提出了值得一試的方法、值得一做的計劃,他們怎麼可能視而不見?
可是,這太難了啊,得花太多的錢,得投入更多人力,難道讓百姓全不種地了,天天跑來跑去往各地送信?哪有那麼多人可用,哪有那麼多信可送。
房玄齡是管內政的,最清楚朝廷有多少錢、有多少人,想到要投入那麼多人力物力一下子愁白了頭,他拉著長孫無忌算來算去,最終結果是李元嬰在信裡說的分段計劃比較靠譜,想一次去全麵鋪開郵政係統完全是白日做夢。
可以說李元嬰讓人送來的這個計劃把大方向捏得極準,沒一處他們是他們能改動的,倒是具體的施行方案裡頭沒提,選什麼時間開始、選什麼地方試行、選什麼人去負責,李元嬰一個字都沒插嘴,全由朝廷自己規劃。
長孫無忌看了眼最末的署名,上頭的第一個名字當然是李元嬰,再看第二個名字,上頭赫然寫著武媚二字!
看這字跡,整個計劃顯然是武媚寫的。
這武媚原是李二陛下的才人,李二陛下大手一揮把她賜給了李元嬰,後來沒聽說李元嬰和她有什麼不該有的關係,倒是讓她混進進士科考了個榜頭。長孫無忌摸不清李二陛下對這曾經的才人是怎麼個想法,對武媚有關的事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這麼一份計劃竟是由她操刀寫成!
這是個人才啊!
要是生為男兒,有這樣的能力,又有進士頭名這樣的出身,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她拉攏到自己手底下。隻可惜,她是個女的,還曾是李二陛下的才人!這樣的身份和這樣的脾氣,用沒人敢用、娶沒人敢娶,也隻有李元嬰這混不吝的家夥才敢在明晃晃地把她的名字呈到禦前。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對視一眼,尋來房玄齡和褚遂良一起看了這份郵政計劃,再齊齊去見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最近沒什麼煩心事,路修好了,李元嬰還大包大攬地說費用全包,歡迎他去泰山走一趟順便去滕州看看弟弟,泰山封禪之行總算有了點眉目。不過此事朝廷還要討論挺久,哪怕討論出結果了,要商量出良辰吉日和做好封禪準備也很費時間,所以今年可能動不了身,得明年開春才能出發。
事情十拿九穩了,李二陛下現在不著急。聽人說長孫無忌幾人聯袂來求見,李二陛下自是第一時間把人請進來坐下,問道:“諸卿一起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長孫無忌把一封看起來很眼熟的信呈上,那鼓鼓囊囊的模樣看著很像李元嬰上次給他寫的長信。
聽長孫無忌說是李元嬰讓人送來的,李二陛下精神一振,拿起信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