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打仗, 又碰上災年, 誰家都撐不住啊。”語重心長的聲音自外間傳來, 戴亭躺在鋪著茅草的土床上聽著外麵的對話,安安靜靜沒有動, 沒讓任何人聽到他已經醒來。外麵的人還在勸, “這是碰上那裡頭缺人, 換成前朝可不會輕易讓人進。你這孩子長得雖好, 臉上卻有胎記, 往後是不能靠功名的。你大兒子就不同了,多聰明啊, 你讓我帶這孩子走, 開春不就有人讓他上學堂了?”
戴父終於還是答應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戴亭就被塞進一輛牛車。
牛車轆轆地駛往長安,一路上陸陸續續上了幾批人, 都在抽抽噎噎地哭。
戴亭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不哭也不鬨。旁邊有個叫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哭累了,也止了淚, 好奇地打量起一旁的戴亭來。他開口說:“我叫董小乙, 你叫什麼啊?”
戴亭不說話。
董小乙再接再厲地問:“你不難過嗎?”
戴亭沒有回應, 隻轉頭看了董小乙一眼。
就那麼一眼,董小乙不由自主地住了嘴。
到了長安之後,那邊要檢驗他們的家世和身體。戴亭臉上有胎記,算是略有缺陷,但總體還行, 還是被留了下來。
要入宮伺候,首先給淨身,小孩子對這些還沒有什麼概念,一個個被送入淨身房“處理”,嚎哭聲在淨身房內外久久不散。
入夜之後,陸陸續續有人發高燒,戴亭也發燒了,不過他挺了過來。接下來好幾天,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人慢慢少了,董小乙暗暗和戴亭嘀咕:“有些人怎麼不見了啊?”
戴亭吐出兩個字:“死了。”
董小乙如遭雷擊。
對還不怎麼懂事的小孩子來說,死亡實在太遙遠了,他不明白戴亭怎麼能這麼平靜地是說出“死了”這種話。
戴亭沒再多說。
人都是會死的,他不被賣,也會被餓死,沒什麼好說的。
戴亭安安分分地當差,都是剛入宮的小孩,平時得由年長的太監帶著教。
戴亭話不多,做事卻挺利落,帶他的年長太監挺喜歡他。
隻是那種喜歡卻帶著點彆樣的味道,連看過來的眼神都帶著種叫人惡心的感覺。
戴亭覺得要是對方真做點什麼,他可能會忍不住把對方殺死。
他不害怕死亡。
就算已經為了活下去放棄了許多東西,他也並非什麼事都能忍受。
他甚至已經想好要怎麼殺人。
好在對方沒來得及做什麼,他便被一位皇子要了過去。
那是太上皇最寵愛的幺兒,名叫李元嬰,今年年方四歲,還是個奶娃娃。
奶娃娃身邊少了個人,太上皇便把所有人聚在一起讓他自己挑。
才四歲的奶娃娃長得玉雪可愛,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在自己麵前一排站開的閹人,仿佛真的在認真挑選。他由人抱著在眾人之間走了一圈,忽地兩眼一亮,來到了戴亭麵前。
奶娃娃回頭和太上皇撒嬌,指著戴亭說:“耶耶,要他!”
太上皇隨意地看了一眼,大方應允:“好,就讓他伺候你吧。”
戴亭上前伏跪在地,向太上皇和奶娃娃報出自己的名字,從此便跟在奶娃娃身邊伺候。
奶娃娃的生母隻是個寶林,卻溫柔可親,對待伺候的人也頗為客氣。
戴亭過了一年過去從未想過的安逸生活。
直至太上皇去世。
太上皇去世後,眾嬪妃惶惶不可終日,都在擔憂自己的未來。
帝後都忙著準備太上皇的喪事,一時半會不曾提安置眾嬪妃之事,底下一些人便趁機開始欺辱一些低位嬪妃。
柳寶林也受了輕慢,找上門的正是當初帶他的那個太監。
戴亭擋在柳寶林麵前護著人,卻被對方言語猥/褻了一番。
柳寶林何曾聽過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當場氣得滿麵通紅。他們年幼不知愁的殿下正被幾個內侍帶著玩,聽到動靜後跑出來一看,正好看到柳寶林滿臉的憤怒。
他們殿下當下生氣了,招呼左右把對方拉到雪地裡去,氣勢洶洶地下令:“埋起來,把他給我埋起來!”
聽他們殿下這麼吩咐左右,戴亭心中莫名一陣翻騰,竟也跟著衝了上去,捧起冰涼的雪往對方臉上砸去。
對,把他埋起來,把這卑劣下作的家夥埋起來!
他們殿下看著覺得挺好玩,也跟過去用雪砸人。
這場鬨劇持續到皇後親自趕到。
皇後命人把被埋在雪裡的人挖出來,看向動手的幾個內侍。
他們殿下把人都喊回自己身後,和皇後告狀:“他壞,欺負娘。”
戴亭感覺皇後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他們殿下跑上去抓皇後衣角,不依不饒地告狀:“皇嫂,他壞。”他說著眼裡還含了兩泡淚,配上被凍得紅通通的鼻子顯得特彆可憐。
皇後彎身把人抱了起來哄:“好,我知道了-->>
,他壞。”
他們殿下這才滿意,用力地點頭:“可壞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