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的白衣青年旁站著的矮小身影,真是鹿念,臉色一如既往的沒血色,眼睛卻亮閃閃的,精神看著很不錯。
陸念平時從不來這裡,對許如海等一堆人也都一直挺冷淡,這次居然會主動跑了過來,許如海受寵若驚,格外熱情慈祥,他忙關上門,帶著二人往裡走,俯身對她說,“念念是缺了什麼嗎,還是有什麼想要的。”
許輝耳朵靈,聽到這聲,很快也從樓上跑下來,他比陸念大兩歲,以往經常遠遠看見陸念出入莊園,可是也隻是能在她上下車的間隙見到,陸念從不和他說話。
小女孩兒散著頭發,身上的小裙子乾淨精致,外麵裹著一層厚厚的羊絨小鬥篷,烏發雪膚,紅潤的小嘴,真的和一個玻璃娃娃一般,剔透精美,隻是因為病容少了幾分顏色。
他不敢湊太近,興奮的臉都有些紅,小聲問,“念念,你是來找我爸爸的嗎?”
鹿念搖搖頭,四周看了看,輕聲許如海,“許叔叔,秦祀呢?”
許如海和許輝瞬間蒙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鹿念重複了一遍,“秦祀現在在麼?張姨說他住這裡。”
秦祀?
陸念對他們如果是冷淡的話,對秦祀就說得上是不加掩飾的鄙夷,陸念甚至連他的名字都從沒有叫過,偶爾不得不叫時,也是一聲冰冷輕蔑的“喂”。
會在這麼冷的天,這麼晚的時候專門過來找秦祀?
許如海隻能說,“他不在,那孩子一天到晚在外頭野,念念要找他,我馬上去把他叫回來。”
沒等鹿念回答,門開了,外頭灌入一股冷氣,小男孩從屋外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一股濃重的,沒化開雪水的冰涼。
他看到屋內那麼多人,沒有說話,抿了抿唇,徑直往樓上走去。
“秦祀。”鹿念怕他走了,小跑過去,秦祀沒作聲,繼續往上走,鹿念現在就是個小短腿兒,走得沒他快。
見2秦祀頭也不回,還這樣不配合,情急之下,想都沒想,伸手拽住了他右手。
她手套之前給他了,現在是兩隻小手是什麼都沒戴,小女孩剛從暖氣屋子裡出來,手被烘得暖乎乎,柔嫩得像一片羽毛落在了手裡。
輕盈,柔軟又乾淨。
許輝在一旁目瞪口呆,憤恨的看著秦祀。
那野種那麼臟的手,也敢去碰念念?
男孩像被什麼火灼燙到了一般,片刻反應過來之後,他飛快的把她手甩開。
“彆碰我。”他咬著牙,一字一頓,耳後一陣難受的發燙。
鹿念,“……”
她想起秦祀手上的傷口,開解自己,也是噢,不能這麼拉他,要把他弄疼了。
可是,小男孩眼神凶狠得簡直像是要咬她一口一般。
那麼疼的麼,她訥訥的想。
許輝實在忍不住,“你怎麼對念念說話的?”
他撞上秦祀冷得攝人的眼神,一愣,聲音竟然不由自主小了幾分。
“許叔叔,秦祀的房間是在二樓麼?”見他攔不住,已經上了樓,鹿念問許如海。
許如海畢竟是大人了,三個孩子們這番電光石火之間的交錯,已經可以讓他看出一些東西來了,鹿念這麼一問,他背上冷汗都快出來了,隻能硬著頭皮說,“上麵沒收拾,又臟又亂,沒什麼好玩的,念念想去?”
“要和我一起上去嗎?”趙銘問鹿念,作為醫生,剛才那幾分鐘,他已經看出那小男孩身上幾處不對勁了。
看她對這小男孩很在乎的樣子,上去看他給秦祀收拾好,也安心。
鹿念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秦祀明顯不喜歡她,她想,她如果和趙銘一起去的話,隻會產生反效果。
她怕秦祀又不理趙銘,於是她知道的秦祀的情況都和趙銘仔細說了一遍,趙銘一一記下,對她保證沒問題,隨後跨起藥箱上了樓。
許如海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深冬的夜晚極冷,秦祀安靜的坐在地板上,麵前是一張矮桌,手握著筆,在搖曳的燈光下飛快寫下數字。
他寫作業的速度飛快,目前學的知識,對他都很簡單,隻是閣樓光線很不好,晚上看著費力,他作業基本都是白天在學校寫完,隻是這幾天手指不方便,影響了速度。
還有半杯熱水,現在已經變溫了,他拿手背觸了觸,默不作聲的坐回了原處。
他能用來禦寒的衣物真的不多,從孤兒院帶來的那兩件早破了,這個年齡的男孩正是抽條的時候,兩年前,剛來時陸家他們給買的衣服已經早短了一大截,許如海基本沒給他買過東西,秦祀自己也絕不會開口。
幸虧學校發的校服都是做大的寬鬆版型,他想。
應該還可以再穿好幾年,隻要他能再慢點長高。
可是他最近長得很快,還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那身帶著一層薄棉絨的冬季校服,是他能順利過冬的保障,而且也隻有現在的體型,才能在這閣樓住下去,不至於行動不便。
握著筆的手很僵硬,有些不聽使喚。
視線有些朦朧,他忽然想起那雙柔軟的手落在手上的觸感。
她靠近時,身上傳出的一股甜甜的暖香,他不樂意聞,可是那麼鮮明,由不得他記不住,小男孩感覺到一種陌生的煩躁。
他分不清那陰魂不散的是什麼香,不想承認的乾淨溫暖,一直到現在,似乎都還隱隱縈繞在鼻端。
是從小錦衣玉食,眾星捧月養出來的大小姐,哪裡都是軟綿綿的。
又弱又沒用。
脆弱的像玻璃一樣,沒了那些服侍她的人,估計嘩的一下,就碎掉了。
等有一天,她落在了他手裡。
他今晚格外煩躁,惡狠狠的想。
小男孩大眼睛黑沉沉的,視線下垂,忽然己紅腫淤青的手指,淤血未去,無論如何清洗,看著都有些臟,他頓時像是被什麼狠狠刺了一下,緊緊抿住了唇。
這動作牽動了臉上傷口,疼得他皺了下眉,小腿的青腫也不合時宜的疼了起來,秦祀想起身倒冷水往傷口上衝洗,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他手一頓。
“秦祀在嗎?”是個陌生的男人聲音。
閣樓狹窄的門外,白色外套的青年笑容溫和,彎腰對他眨了眨眼,“小孩,有人叫我過來幫你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