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1 / 2)

這是鹿念度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季, 安城在秦嶺淮河以南, 屬於廣義上的南方,但是緯度卻又低不到熱帶地區,於是每年冬天的時候, 尤其有落雪時, 最為酷寒。

鹿念獨自在家放寒假, 前幾天拿通知時趙雅原和她說的話, 她記在了心裡, 卻沒有主動開口找陸執宏說過。

前段時間的畫室事件之後, 陸家父女倆的關係一度變得很僵硬。

鹿念病愈後繼續日常上學, 陸執宏忙於公司年末工作,經常不著家, 於是鹿念自然也不會再拿這件事情去問陸執宏。

她留著一個心眼, 如果趙雅原連這件事情都辦不到的話, 她不覺得他會有誠意, 或有能力給她揭露當年南蕎的真相。

寒假剛開始沒幾天,陸執宏叫她去客廳。

鹿念在他對麵坐等,有傭人上茶, 陸執宏開門見山, “念念,你和趙家小兒子平時有往來?”

鹿念垂眸,“隔壁班同學,所以會熟一點,”

陸執宏笑, “他親自去公司找我,說希望你可以上門給他當家教輔導。”

鹿念語氣淡淡的,“我自己最近學習也很忙,之前補習的內容還沒有消化完……爸爸,你想讓我去麼?”

陸執宏看著女兒,緩緩道,“你身體不好,偶爾出去見見人,換換空氣也好。”

他取下金絲邊眼鏡,捏了捏自己鼻梁,“再說,一些必要的交際也是需要的,你也已經這麼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這次你就去吧,給雅原補一補課,順便幫我說聲,給他父母問個好。”

鹿念沉默著,點點頭,“我知道了。”

“你們約過時間?”

鹿念搖頭。

“那就明天開始吧。”陸執宏說,“晚了就要過年看。”

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麼敲定了下來。

陸執宏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大早,陸家的車把她送到了趙宅門口。

苗苗隨著她下車,替她拎著書包。

鹿念是第一次來趙家,宅邸占地麵積很大,因為久不住人,多年未曾修葺,不如陸家看著那麼光鮮,外頭卻也依舊可以看出當年的闊氣奢華。

她遠遠就看到了趙雅原。

少年穿著一件深紅色的棒球外套,隨意裹著一條圍巾,懶洋洋的靠在門口等她。

他對苗苗說,“不用送了。”

於是隨行的人留在了外頭,隻剩鹿念一人,隨著他一起進屋。

屋內開了地暖,進屋後一股暖意便撲麵而來。

屋內卻空空蕩蕩的,屋子大,不見一個人影,甚至連趙聽原的影子都不見。

“我哥有事不在。”趙雅原說,“我也沒有過告訴他,家裡做事的今天休假。”

鹿念放下書包,有些熱,她把圍巾帽子摘了,因為室內溫度的上升,小臉泛起了少見的血色,她平靜的點頭,“到五點,我回家吃飯。”

意思是有沒有人都無所謂了。

少年唇角挑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所以說,這屋子……現在就我和你兩個人呢。”

鹿念坐在書桌另一邊,從書包裡拿出數學書翻開,正襟危坐,“從哪裡開始?”

趙雅原,“……”

少年近乎嘟囔了聲,“你好無聊啊。”

趙家有很寬敞的書房,但是趙雅原說書房地暖壞了,鹿念去看了一眼,確實裡頭天寒地坼,根本無法待下去,倆人於是隻能把地點暫且換到趙雅原的房間裡。

鹿念講題,趙雅原似乎在聽著,似乎又沒在聽。

少年的貓眼很亮,“你就不問我答應了你的事情?”

鹿念沒抬眸,“幫你補完了,你自然會講。”

少年兩條長腿隨意伸著,微微撇嘴,“不怕我食言?”

鹿念沒回答,繼續講數學題。

“你今天噴了香水?什麼味道?”趙雅原卻忽然輕輕嗅了嗅,似乎是發現了空氣了有什麼不對勁,“好香。”

鹿念後退了一些。

她平時很少和異性有挨這麼近的時候,畢竟在家時,她周圍近一點的男性可能就陸執宏和陸陽,鹿念斷斷是不願意和他們挨太近的。

不過,少年眼神很乾淨,沒什麼壞心思,似乎是真的隻是在聞,像是出乎本性的貓或者小狗狗。

“昨晚剛洗過頭發。”鹿念說,“估計是洗發水,你看題目,專心一點。”

少年無趣的趴回桌前。

學習了沒多久,他就喊累,要休息。

鹿念,“你寫完這個題。”

趙雅原,“我想喝可樂,涼的,在冰箱裡,你去幫我拿過來。”

鹿念從小病習慣了,條件反射一樣,提醒他,“現在是冬天,喝這麼涼的對胃不好。”

本來趙雅原身體也不好。

趙雅原扔了筆,椅子往後一翹,兩條長腿搭在桌子踏腳上,懶洋洋道,“你是我媽?”

鹿念,“……”

她去冰箱挖了一罐可樂,往他桌上重重一擱。

趙雅原在寫題目,她之前和他講話太多,有些累,此時不想再坐著,起身在他房間裡四處看了看。

趙雅原屋子有些烏泱泱的亂,男孩子喜歡的各種東西堆在一起,東西過多,即使這個房間已經極其寬敞,也不免顯得有些擁擠。

她的目光被牆上掛著的一張照片吸引了。

是一張有了些時間的照片,被裝裱得很好,但是依舊能看出時間的痕跡。

“這是你?”鹿念盯著那照片,問趙雅原。

照片上的白衣小男孩年齡摸不準,但是看著應該沒過十歲,眉目非常秀致,雖然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的感覺,但是五官仔細看,和趙雅原並不很相似。

但畢竟差了那些歲數,也會有長大後樣貌發生很大變化的事情,鹿念不能確定。

隻是男孩眉宇間溫柔平和,皎如明月的氣質,讓鹿念非常難以相信那是幼年的趙雅原。

趙雅原原本沒有側目,心不在焉的轉著手裡的筆。

此刻,見她盯著那張照片,神色似乎一瞬間閃過某種東西。

他挑眉,“……看不出來?”

鹿念搖頭。

趙雅原說,“那你就當是我吧。”

鹿念皺眉。

什麼叫可以當做是我?

她腦子裡電光火石一般,劃過一個念頭,可是,沒等她仔細想,或是再看一眼那張照片。

趙雅原忽然站起身,取下了那張照片,往旁邊的箱子裡一扣,“是我以前的一個好朋友,後來我搬家了,留著這張照片當紀念。”

他問鹿念,“這個怎麼寫?”

鹿念抿著唇,“套公式就可以了,而且我剛給你講過。”

趙雅原,“忘了。”

鹿念把速記小冊子翻出來,對他一扔。

“生氣了?”趙雅原說,“怎麼也教不會的學生。”

鹿念搖頭,什麼也沒再說。

第一天補課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她並不需要天天去趙家,趙雅原說,整個寒假他都有空,隻需要挑鹿念方便的時候就可以,等全部結束了,他再和她聊南蕎的事情。

鹿念並不相信他的話。

有時候人和人的交易,無非籌碼互換而已,而這件事情的主動權都掌握在趙雅原手裡,她什麼都不知道,也根本沒有任何可以約束他不食言的籌碼,無非靠趙雅原的良心。

就目前,他看起來也並不是一個非常有良心的人。

但是,說實話,與其留在陸家,她甚至寧願待在趙宅,每天虛虛耗掉這些時間,至少可以名正言順的短暫脫離陸陽和陸執宏。

過年時下了雪,塞了外城路。

交通堵塞,大雪似乎把整座城都封閉,航班挺飛,公共交通幾乎都停擺。

“執信他們今年來不了。”陸執宏說,“隻能等元宵再聚一次,今年就在自家好好過年。”

“把小陽他們家叫來。”陸執宏吩咐許如海,“過年還是需要熱鬨。”

許如海自然應好。

除夕夜就這麼到了,晚上,大雪轉為小雪,陸宅依舊燈火通明。

豪華盛宴置辦上了,隻可惜,主角陸執宏卻不得不缺席。

公司臨時突發事務,陸氏一位高級主管長期賬貪汙,挪用公款被手下威脅舉報,不料東窗事發後,他直接殺人逃逸,這起開年的除夕惡**件事情牽連很廣,陸執宏不得不在這個時候親自去公司處理。

鐘聲敲了十響,宴會觥籌交錯。

鹿念借故身體不適,提前回了房間。

陸陽忙追上,“念念,你哪裡不舒服?”

鹿念搖搖頭,“胃疼。”

陸陽,“嚴重嗎?我馬上叫醫生過來。”

鹿念叫住他,少女小臉蒼白,腰細得幾乎盈盈一握,“哥,不用了,我隻想回房間躺一下,沒有很嚴重。”

陸陽被這一聲哥哥叫得有些飄飄然,“……好,念念你好好休息,哥哥就不打擾你了。”

鹿念點頭,回了自己房間。

陸陽對苗苗說,“照顧好念念,有什麼不對,馬上告訴我。”

可不能出什麼差池。

他知道陸執宏現在對鹿念的重視程度。

苗苗忙點頭,張秋萍在外頭忙活,走廊裡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彆來找我。”待陸陽走後,鹿念對苗苗說,“我要睡覺,誰都不要進來。”

鹿念很少用這種語氣和他們說話,苗苗一怔,卻還是答,“好。”

鹿念把礙事的禮服裙換下,換上了睡裙,一頭紮進了鬆鬆軟軟的被子裡。

一晚上,她都心神不寧,想著上次見麵後,秦祀發來的的話。

欠她一頓年夜飯。

她想去的話,可以找他。

那天之後,她和秦祀再也沒有見過麵,雖然在一個學校,但是畢竟不同級,鹿念那天後有意避開,秦祀更加不會主動來找她,於是這麼下來,在校園裡,竟然也沒有遇到過一次。

鹿念拿著手機,猶豫了很久,她看了眼外頭飄著的雪,給他發消息,“秦祀,你上次說的話還算數麼?”

過了約莫十分鐘。

鹿念幾乎以為再也不會有回複時,他的回複跳了進來,“現在?”

好在沒有問她在說什麼。

“嗯。”鹿念回複。

她抽了抽鼻子,一個一個打字,“可是,我現在出不來,家裡很多人……我爸爸他們,也不會同意。”

“你想來?”

“想。”

過了沒多久,他發來消息,“把衣服換了。”

補充立刻接踵而來,“穿方便一點的。”

鹿念打量了下自己的穿著,忙把睡裙脫下,女孩肌膚瑩瑩如玉,曲線及其曼妙,她手有些顫,似乎預料到了即將發生什麼,心跳得很快,麵頰冒汗。

她索性就維持著這個姿態,跑進了自己的大衣櫥裡翻找,可是,她外出的厚外套都放在了外頭的衣櫥,要去拿的話,肯定會驚動那些人。

她沒辦法,隻能從房間裡翻找出了一條厚裙子。

那是她屋子裡可以找到的最厚的衣服,足夠長,卻布料足,隻是袖口和下擺都分外寬大。

她又把頭發胡亂紮了一下,綁成了一個丸子頭,從櫃子拿出一雙新鞋。

被扔在床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

她忙跑過去。

秦祀的短信,就兩個字,“快點。”

她心裡似乎有所感悟,她跑去了自己陽台,打開窗戶。

樹影動了一動,露出了少年熟悉的臉,除夕淡淡的月光下,不知為何,格外顯出了一種泠然的清俊。

他說,“過來。”

她呆呆的,感覺自己已經被那雙眼睛蠱惑。

鹿念兩輩子都算乖乖女,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記得幼年時,她強要秦祀教她爬樹,小少年從沒同意過,她怎麼磨都不行,而現在,鹿念從自己陽台上往樹枝上爬時,才領會到那時秦祀的不容易。

隻有不到兩層樓的高度,但她依舊瑟瑟發抖,向他伸出了一隻手。

那隻手碰到少年的皮膚時,熱度傳來,她小手被那隻修長的手握住,小了一圈,溫度和力度切實的傳來。

她忽然就沒有那麼畏懼了。

秦祀微微用力,鹿念身子一輕,她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自己已經也坐到了樹枝丫上。

秦祀很快跳了下去,動作乾淨利落。

他微仰起臉,黑眼睛映襯著樹影與月光,“跳。”

鹿念抱著樹乾,瑟瑟發抖,身後,陸宅裡的小提琴曲悠揚飄來。

她一閉眼,一咬牙,直接往下一跳。

風呼呼在耳邊吹過,尖叫聲被堵在了嗓子眼裡。

秦祀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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