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秋瀝現在住的這間房子,在一個還算高檔的小區,就是麵積不大,隻有大概80平的樣子,隻有兩間臥室,秋瀝和鹿念分彆一間。
不過鹿念並不會經常留下過夜,秋蘭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裡,所以平時,也就住著秋瀝一人。
秋蘭上了年紀,身體原本就不好,許許多多毛病,之前在南蕎時,她一直拒絕去醫院檢查。
近年來了安城,第一次去醫院做了徹底檢查,查出了大大小小不少毛病,最嚴重的一樁就是腎衰竭。
這病沒有辦法根治,隻能靠臨床手段維持著,所以現在大部分時間依舊都住在醫院裡,而且如果有什麼意外突發的話,在醫院也可以得到及時的治療,秋瀝下課後,經常去醫院照顧她。
其實也是靠藥吊著命,但是隻要還可以治療下去,秋瀝和趙雅原都不會放棄。
秋蘭是趙家的遠親,而且小時候對趙雅原有過撫養之恩,所以,她的治療費用和醫院床位,都是趙家的關係。
即使如此,秋瀝還是把錢都暗中記了下來,他對鹿念說過,以後,該還的那份還是要還給趙雅原。
秋蘭在南蕎有祖產,但是秋瀝不願意動用這些,他除去上學外,也在兼職。
秋瀝也知道鹿念平時會接稿掙錢,很久之前,鹿念曾經和他說過,她以後想離開陸家,不再靠家裡,自己養活自己。
到時候,就可以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做自己喜歡的職業,可以追自己喜歡的男孩子。
說這話時,鹿念眼睛閃閃發光,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時過境遷,秋瀝很少再看到鹿念這種神情了。
他在屋子裡準備晚餐,出神的想。
趙雅原給他打了電話,說是鹿念會要過去暫住幾天。
他沒有說具體原因,但是秋瀝也沒有問。
他正好晚上沒課,所以從醫院回來後,就去超市買了菜,基本都是鹿念愛吃的,準備好好做一頓晚飯。
鹿念在陸家打包了一些物品,直接打車去了秋瀝哪裡。
這裡離市區近,離陸執宏住的醫院也近,陸執宏這段時間一直都很危險,暫時不能出院,他隻有鹿念一個女兒,
她發現,自己近段時間,似乎就是無窮無儘的和醫院在打交道。
小時候,鹿念就對醫院一點不陌生,但是沒有想到,到現在了,還需要那麼頻繁的和醫院打交道。
陸家現在實在是太過於陰沉壓抑,她不願意回去。
一整天神經都緊繃著。
鹿念出了電梯,拿出鑰匙,打開門,進屋,便聞到一股清幽的梔子花香。
是秋瀝買的,他每天都會在家換一株新的花,插在家裡的花瓶裡。
屋內收拾得乾乾淨淨,盈滿了幽幽的花香。
鹿念在沙發上坐下,身子一軟,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隨之而來的,就是深深的疲憊。
她身體底子本來不好,之前那麼些年,好不容養回來了一些,這兩天經曆了這些,隻覺得像是生了大病一般,渾身都卸了力。
廚房門開了,飄出了香噴噴的飯菜味。
秋瀝係著圍裙,手裡還拿著鍋鏟,“念念?”
“我以為你不在家。”鹿念輕聲說。
她原本以為秋瀝不在,正準備晚上不吃,或者點外賣湊合一下。
“雅原告訴我你會來,我就先回來了。”秋瀝說,“晚飯馬上就好,再等幾分鐘。”
秋瀝見她臉色蒼白,眼下掛著大大的黑眼圈,看著比平時憔悴不少,他關了火,拿鍋悶燉,取下圍裙,在她旁邊坐下,“怎麼了?”
他們倆人輪廓相似,秋瀝一如既往的溫柔,眼瞳漆黑溫潤,看見他的臉,她不知為何,忽然就覺得格外委屈。
秋瀝給她擦了擦眼淚,讓她靠著,沉默了片刻,問她,“……陸家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鹿念直起了身子,“雅原告訴你了?”
她不知道秋瀝是如何知道的,明明和趙雅原交代過,不要他告訴秋瀝的。
“你忘了我的專業了。”秋瀝說。
他學的是法律。
他蹙眉,“我聽我的導師講起了最近這件事情。”
雖然陸執宏不一定做了違法的事情,但是陸氏現在內部分裂,有高管確實涉事,挪用公款,非法集資,都是已經有了確鑿證據的事情。
“陸氏要是真的撐不過去的話。”秋瀝緩緩的說,“那也不是你的錯。”
鹿念揉著眼睛,“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要怎麼辦。”
她到底也受了陸家恩澤那麼多年,想離開陸家是一回事,但是,眼睜睜看著陸執宏窮途末路,整個家徹底潰散,又是另外一回事。
早年明明知道的事情,但是,在陸家待了那麼多年,人心都是肉長的,陸執宏對她,也沒有壞到喪儘天良的地步。
她可能就是心太軟。
秋瀝說,“我希望你以後可以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不要再被陸家束縛了。”
“這件事情,也不是你可以管得過來的。”
秋瀝明顯比她冷靜。
“雅原和我說了另外一件事。”秋瀝問,“你們要訂婚的事情,是真的嗎?”
原因趙雅原沒說,但是秋瀝了解他們倆人,總覺得這件事情突兀又透著蹊蹺。
鹿念梗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秋瀝歎了口氣,他挽起袖子,給她抽了一張濕紙巾。
“雅原是個很好的人,雖然有時候脾氣急了一點。”秋瀝認真說,“念念,如果你是真的喜歡,我會祝福你們,但是,我不希望你因為陸家去嫁給他。”
鹿念抿著唇,搖了搖頭。
她現在很迷茫。
趙雅原和秋瀝是青梅竹馬,她也知道了,他們感情一直很好,都把對方當做最好的朋友。趙雅原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幾乎是和她□□裸的表白了……如果成了,自然是大家都好。
如果不成,要因為她的事情,弄得趙雅原和秋瀝也尷尬麼?
更何況,現在秋蘭的治療,也都是依托著趙家。
而她已經把趙聽原得罪了。
她不想拖累秋瀝。
這些話,鹿念都藏在了心裡,沒有再說出去一句。
晚餐很豐盛,秋瀝廚藝一直很好,做的也都是她愛吃的,鹿念不想辜負他的心意,勉強吃了一些,感覺終於有了些力氣。
晚上她洗了個澡。
出來後,又聞到一股甜甜的香味。
“我煮了酸棗仁湯。”秋瀝說,“安神用的,根據你的口味改了一些。”
他接過毛巾,給鹿念擦著濕頭發。
“喝了後,晚上好好睡一覺吧。”他說,“你看,都有黑眼圈了。”
喝了湯後,似乎真的好了一些,頭不再疼得那麼厲害。
但是,鹿念看著天花板,卻依舊根本無法入睡,焦慮又壓抑。
*
陸氏現在一團亂麻,陸陽這段時間卻並沒有什麼頹喪之氣。
他和趙聽原約了見麵,秘書帶著趙聽原進來,陸陽忙起身迎接。
“這段時間,簡直亂七八糟。”趙聽原坐下。
陸陽給他親手倒茶,“是啊,我也沒有想到,叔叔會做那種事情,乾我們這一行的,還是要注意紅線,違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做。”
陸執宏分明還沒定罪,隻是因為幾個親近高管涉事受到了調查而已。
而在陸陽這裡,他仿佛已經進了監獄。
原來陸陽對陸執宏卑躬屈膝的模樣,趙聽原記憶猶新。
他端著茶杯,不再談論陸執宏的事情,緩緩開口,“這幾天公司的事情,你要多看著點,失了主心骨,不等於整個公司癱瘓。”
陸陽,“我在努力整頓秩序……”
趙聽原眯了眯眼,“那你知道,陸氏馬上要空降一個新董事?”
陸陽,“……”
“以前據說在分部乾過,現在已經在外開公司了,據是寧盛傳說中的那個幕後老板的人。”趙聽原說,“那人手腕強硬出了名,這次,你想在公司乾個什麼事,恐怕繞不過他。”
陸陽,“我會馬上去調查。”
趙聽原點頭。
陸陽沉默了下,又問,“聽原,倒是你弟和念念的事情,到底怎麼辦?”
趙聽原皺眉,“他是被迷暈了腦袋。”
現在和鹿念訂婚,對趙家,就是個費力不討好的事情,鹿念除了長得美,也就是個木頭美人,一點不解風情,他不知道趙雅原是何苦。
趙聽原說,“我會儘力去取消這個事情。”
陸陽忙說,“確實,取消了好。”
趙雅原攪和進來這件事情,對他們兩個而言,都沒有半點好處。
“那你和嫂子的事情呢。”陸陽語氣輕鬆的問,“什麼時候可以讓我喝上喜酒?”
趙聽原說,“七月吧。”
蘇清悠已經懷孕了,陸陽是知道的。
蘇家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逼得很緊,趙聽原也許諾了,等蘇清悠六月畢了業,可以立刻辦婚禮。
孩子預計明年出生,會是趙家第四代的第一位小公子。
“也讓爸爸媽媽高興高興。”趙聽原說。
陸陽說,“那當然,雙喜臨門。”
“合作愉快。”他送趙聽原出門。
*
第三天,醫院來了電話,說是陸執宏醒了。
鹿念一大早接到電話,瞬間睡意全無。
趙雅原的電話也隨之而來,“我到醫院了,打算見陸叔叔,你要一起來嗎?或者直接我和他談也可以。”
鹿念咬著唇,“我也過去。”
趙雅原,“我開車來接你。”
一路沉默。
鹿念坐在副駕上,忽然說,“雅原,我想了很久。”
“如果你找到了喜歡的女生,或者,因為彆的原因後悔了。”她說,“你隨時可以和我解除婚約。”
她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或者要求。
趙雅原握著方向盤,沒有轉臉,輕鬆道,“沒事,訂了婚,我正好也不會再被我媽推出去相親。”
鹿念知道這是他的修養和體貼。
可是就因為這樣,讓她更加難受。
她昨天做了個很久遠的夢,夢到了她去南蕎,悶熱的夏天,和那個破舊的小旅館。
可是,那時她親到他的唇時,少年時期的感情,燥熱,悸動,急促的呼吸,加速的心跳,都如此逼真。
是她從來沒有在彆人身上感受過的。
她後知後覺的想,她應該曾經深深地喜歡過他,比她想的,要多很多很多。
隻是因為矜持與遲鈍,從來都難言。
而秦祀才是那塊捂不熱的石頭。
但是,現在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回旋餘地呢?
她和秦祀,已經是陌路人了。
她連他去了哪,在做什麼,都一竅不知。
她已經把那段從沒有開始過的感情放下了。
而如果她嫁給趙雅原,以後,陸家會好,秋瀝會好,大家都會好。
她也不討厭趙雅原,他們能說得上是很投緣的朋友,相處一直很愉快。
鹿念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區彆,住在一起日子久了,把他當男朋友看,以後就會慢慢好起來。
車很快到了醫院。
陸執宏很是虛弱,看著比之前意氣風發的模樣,簡直要瞬間老去十歲。
鹿念看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陸執宏是她現在的親生父親,這麼多年,雖然控製欲過強,鹿念做夢都想擺脫他,但是,他對她的學習和生活可以說得上是儘心儘力。
鹿念不想讓他死。醫生來了,問,“病人家屬在麼?”
鹿念說,“我是他女兒。”
醫生見她還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小姑娘,但是,這裡也確實沒有彆的親了,“跟我出來吧,我們聊聊病人的治療計劃。”
鹿念隨著他出門。
室內一時隻剩下了趙雅原和陸執宏。
陸執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一般。
“雅原,我女兒,陸氏,以後都要拜托你了。”他聲音沙啞,“陸氏不能垮,那是我二十年的心血。”
趙雅原說,“放心,我會照看好念念。”
“叔叔,你就留在這兒安心養病。”他說,“好好休養身體,到時候我們的訂婚宴,勞煩您出席。”
陸執宏忙問,“定了什麼時候?”
趙雅原說,“暫定一個月後。”
陸執宏,“儘量快一點。”
陸氏現在一團亂麻,如果沒有個穩定軍心的消息,陸執宏怕到時候已經土崩瓦解。
趙雅原沉默了片刻,“最早,十天後。”
還需要準備很多事宜,他不想弄得過於倉促。
陸執宏虛弱的點頭,“那念念就拜托你了。”
一連說了這麼多話,讓他好不容易積蓄的體力又都被耗儘,急促的喘著。
趙雅原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漂亮的眼睛裡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他對陸執宏沒有任何好感。
不過是看在他是鹿念和秋瀝的親生父親的份上,維持了最後一絲禮貌。
鹿念回病房的時候,陸執宏已經又睡了。
“都談好了。”趙雅原起身,“我們可以走了。”
“十天後。”他說,“我們的訂婚宴。”
鹿念意外,“這麼早?”
趙雅原一聳肩,“也就是走個形式,早一些,遲一些,無所謂。”
“走了,回學校。”趙雅原說,“我記得你今天還有課吧,是不是還是什麼研讀?我可以去蹭課麼?”
倆人走在安大校園裡。
他神態舉止和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彆,無非和她相處時,更加多了份隨意和親密。
鹿念很糾結。
那麼說,趙雅原,馬上要成為她未婚夫的人,現在,可以算是她男朋友麼?
但是,她沒有任何實感。
認識趙雅原太久,她幾乎沒有把他當做一個異性來相處過。
和對秋瀝的感情有些像,更像是親人和朋友。
現在陸氏牆推眾人倒,趙雅原還願意幫助他們,秋蘭的醫藥費,也都是趙家在承擔。
她和秋瀝,倆人確實欠了趙雅原很多。
“日子照樣過,天又不會塌下來。”趙雅原說,“這幾天你就好好上課,回去吃秋瀝煮的好飯好菜。”
“或者,今晚,我們倆一起吃個飯?你想吃哪?”趙雅原拿出自己手機,給她發了一個鏈接,“你看這家店如何?”鹿念正準備點開看。
趙雅原湊過來一看,他看到鹿念的手機,給他的備注是“雅原。”
借著身高優勢,他一下把她的手機撈了過去,纖長的手指動了動,幾下改成了,“男朋友”
“再過幾天,就是‘未婚夫’了。”他笑得有點淘氣,“然後,就看你什麼時候讓我上崗了。”
鹿念很不好意思,“把手機還我啦。”
她看著好彆扭。
趙雅原笑嘻嘻的,“那你來搶啊”
就像是年輕小情侶一樣。
和安大校園裡,彆的任何一對情侶沒有什麼不同。
“念……”遠處的草坪裡,走來一個人,差點和他們迎麵撞上。
“方……師兄?”鹿念有些詫異。
這幾年,方燈幫過她不少,鹿念也確實發現他沒有什麼壞心眼,所以警惕也暫時放下了,倆人還勉強算得上熟悉。
方燈一陣尬笑。
鹿念才注意到,他身旁,還站著一個年輕男人。
不是學生打扮。
筆直的長腿,白襯衫和西褲,沒有打領帶。
看著很年輕,但是氣質相當成熟,冷淡內斂,和這些還沒有走出校園的青澀大學生格外不一樣。
鹿念的眼睛緩緩睜大。
她想過很多次,她和秦祀可能的重逢,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在這種極端尷尬的情況之下。
他從小就早熟,比同齡孩子想的多做的也多,眼下對這身打扮更是輕車熟駕,極其合適。
他長高了,甚至比之前要更加好看,已經儼然是個年輕男人的模樣了,五官的最後一絲青澀都已經完全褪去,雖然依舊唇紅齒白的漂亮,麵上籠罩的冷意和疏離也比之前更盛。
冷漠且傲氣的男人,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