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念也沒有那麼狠的心。
打完那一巴掌後,見他又這個模樣, 她就心軟了下來。
畢竟, 她看了他那麼多年, 倆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那麼多年裡, 她付出的感情和關心都不是假的。
這間屋子很新, 躍層住宅, 一樓是餐廳, 客廳和書房, 臥室在二樓,基本沒有住過人的痕跡,打掃得乾乾淨淨,處處透出新居的氣息。
想來,買了這房子後, 他自己應該也沒有來住過多少。
屋內基本生活用品都沒有,雖然有廚具,但是冰箱裡空空如也, 鹿念也不會做飯,隻能打電話叫人上門送餐, 好在她以前也曾經照料過他,輕車熟路。
鹿念拿了藥, “起來, 吃藥了。”
他現在倒是挺聽話了。
從沙發上直起身子, 黑發被睡得有些亂,垂下遮住了神色,隻看到有些蒼白冰涼的手指,從她手裡接過藥,乖乖吃下。
“飯。”鹿念說。
然後看他把飯也吃完。
胃疼發作都最厲害的那陣子似乎過去了,秦祀麵上有了些血色,症狀輕了,隻是看起來還有些虛弱。
鹿念說,“藥我都放在這裡了,每天三次,按時吃。”
她還是終於補上了一句,“平時記得好好吃飯。”
她把買來的藥放在茶幾上,分門彆類放好,告訴他分彆是什麼時候吃。
秦祀沒說話,安靜的聽著。
鹿念知道他記憶力有多好,不用再說第二次,肯定都記得了,那就沒什麼彆的再需要交代的了。
“我走了。”鹿念說。
她還得回秋瀝那裡,去找趙雅原說清楚這事兒。
沒等她離開。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男人修長的身影籠罩下來。
鹿念皺著眉,“你想乾什麼?”
他抿著唇,沒有再重複那句話,半晌,才終於說,“……陸家房子已經封了。”
鹿念,“我在外麵有房子住,並不一定要回陸家。”
他垂著眼,聲音還有些沙啞,“這裡近,離學校和醫院都近。”
確實,他這邊房子的地理位置更好,離安大和醫院都更近。
鹿念說,“打車的錢我還是有的,現在也沒有那麼忙。”
她想繞開他出門。
他不說話,堵在她麵前,垂著眼,他身材高挑,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鹿念根本沒法強行離開。
“你到底想做什麼?”鹿念說。
他被逼得沒辦法,唇沒有半點血色,緊緊抿著,終於沙啞著說出了幾個字,“……留這吧。”
想讓你留下。
他想要和她在一起,天天可以看到她。
青年臉色還蒼白著,下頜清瘦,眼瞼下的青黑還能依稀看到,這種透著狼狽的模樣,而秦祀在她的印象裡,即使是他最落魄的時候,也依舊是高傲,倔強又冷淡的,何曾這樣卑微的求過人。
她想起了之前,他在她耳邊說下的那句話,求她留下。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
她心到底還是軟了。
她告訴自己,等他身體好了,陸執宏也出院了,她就離開。
隻是暫住幾天。
“我現在必須回去一趟。”鹿念語氣軟和了下來,“我要去找雅原,還得去拿我自己的東西。”
她要去和趙雅原講清楚,賠禮道歉,畢竟,為了這個婚約的事情,不管趙家態度如何,趙雅原一直是儘心儘力的。
聽到這個名字,他眼底的陰霾一閃而過,很快被收斂起來。
秦祀何其聰明,他很早熟,為了在這個社會摸爬打滾活下去,第一個學會的生存本領就是察言觀色。
他隻是在她麵前,慣來遲鈍又青澀。
他從她這話裡捕捉到了一絲希望。
鹿念終於得以離開,卻不料,身後傳來腳步聲,他也跟了上來。
秦祀沒有看她,目光注視著前方,“……我送你去。”
“你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搖了搖頭,“好了。”
鹿念,“……”
她看出來了,如果不讓他一起,她估計是沒法回去了。
怕她去了不回來麼?
她不至於玩這種逗小孩子的花招吧。
上車之前,她先打通了趙雅原的電話,卻一直顯示無法接通。
關上電話,鹿念心裡很難受,她覺得是自己對不起趙雅原。
趙雅原是不是也生氣了,所以現在,連她的電話都不接了?
他從前視鏡裡看到了她失落的模樣,唇緊緊的抿著,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卻依舊什麼也沒說。
他開車送她去秋瀝那裡。
男人在屋外等著她,鹿念進屋,趙雅原卻果然不在。
秋瀝在書房,聽到動靜出來接她。
“小秋,雅原呢?”
“雅原回趙家了。”秋瀝說,“是他家裡人來叫他回去的。”
秋瀝低聲說,“他說,等說過幾天,讓他先冷靜一下,再和你見麵。”
鹿念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心裡亂成一團亂麻,“那,婚約的事情……”
“雅原說是他沒有處理好,婚約的事情,叫你不要再放在心上。”秋瀝說,“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其實是趙家老爺子親自上門來帶走趙雅原的,並親口和他說,婚約取消了。
所以,訂婚宴,就這麼取消了?
鹿念心裡還有些沒有實感。
但是,這一點,她其實也是知道的,倒是不那麼懷疑是秦祀背後操縱。
畢竟,她現在也就是一塊燙手的山芋,趙家不同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秋瀝聲音很溫柔,“我其實也不太讚同,你們在這種情況下訂婚,可以取消,其實對大家都更好,等雅原再來,你們好好聊一次。”
女孩肩膀單薄,眼角有些紅,秋瀝溫聲安撫她,“彆在意,不是你的錯。”
其實他沒說的是,就算陸執宏不半路反悔,這個訂婚,大概率也是不會成。
“我會給雅原道歉。”鹿念吸了吸鼻子,“他想要什麼補償,我都會儘力。”
秋瀝彎著眼,“嗯,等過幾天,他再來,我會通知你。”
鹿念吸了吸鼻子,“嗯。”
“小秋,我可能要搬走幾天。”鹿念說,“爸爸轉院了,離這裡有些距離。”
陸執宏的病情現在不容樂觀,鹿念還是得按時去醫院看看他。
畢竟,陸執宏也養了她那麼多年,這種時候,何甜跑了,家裡散了,隻剩下她一個女兒,這時候她對陸執宏不管不顧,基本上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鹿念不是個那麼記仇的人。
她心腸軟,很多時候,都是憑本心做事。
小時候,她對秦祀好,他態度那麼惡劣,她沒有被刺傷,並不介意,依舊傻乎乎的一次又一次的去找他。
陸執宏這麼些年,一直這樣對她,鹿念對於他自然沒有半點好感,卻也做不到在這種時候一走了之,拋下陸執宏不管。
秋瀝神情很複雜。
男人倚靠在門框處,五官精致淡薄,在地上落下修長的影子。
五官更加成熟,但是依舊可以看出少年時代的影子。
秋瀝認識他。
“念念,你小心一些。”秋瀝低聲說,“注意保護自己。”
那男人不是什麼君子,他怕鹿念吃虧。
鹿念點點頭,“沒事的,隻是暫時借住,陸家房子也沒法住了,過段時間,等爸爸好了,我就回這邊來住。”
秦祀安靜的等著他們說完。
鹿念隨便收拾了一些行李,他一直隨著她。
看秦祀這模樣,她對他硬不下心腸,按約定隨著他回去。
和趙家的婚約是取消了。
但是,鹿念沒有提起半句答應和他訂婚的事情,他也問不出口。
在陸執宏麵前,他條理清楚,說想要她,威逼時甚至連語氣起伏都無。
可是,當著她的麵,他怎麼也沒辦法搬出那一套,一個字也說不出。
鹿念沒再提起訂婚的事情,隻是忽然說,“和誰結婚我自己決定。”
“我隻嫁我喜歡的人。”
“等爸爸好了,我就會離開陸家。”鹿念說,“以後,陸氏的事情,都和我沒關係了。”
如果秦祀想要借著婚約的事情,來操控陸氏的話,他可以趁早死心。
男人側臉輪廓格外顯得精致,睫毛長長的,掩去了幾分一雙眼過於清寒的色澤。
他什麼也沒說。
同樣是緊急之下定下的婚約,和趙雅原可以,和他就不可以。
趙雅原現在可以做到的,他也都可以。
他習慣壓抑了,並沒有再逼迫,權當沒有聽到,鹿念於是也不再繼續說下去。
倆人回了青風苑。
鹿念說,“等我爸出院了,我就會回去。”
“我會給你這段時間的房租。”鹿念彬彬有禮,“不要進我的臥室,我們東西都要分開放,希望我們之間的距離,也可以隨時保持在1m以上的安全社交距離。”
嚴格按照普通關係的男女合租的標準。
“如果可以做到的話,那我們就合作愉快。”鹿念看著他。
他沉默著,沒有反駁,點了下頭。
二樓有三間臥室,呈一個“L”形分布,鹿念住的在較長的那一邊的最左邊,剩餘兩個臥室,一個離得很遠,在另一端,一個就挨著她的臥室。
他沉默了一會兒,進了離她最遠的那間,“我住那裡。”
鹿念肩膀鬆了鬆,也說不上心裡什麼感覺。
就當普通合租室友,處一處吧。
秦祀之前那模樣,她也確實放心不下。
住幾天就住幾天吧。
畢竟,他們也不是什麼真的陌生人,而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沒必要提防到那種地步。
臥室裡的布置,和她自己的房間挺像,用具都是全新已經洗滌好的。
鹿念把自己的用品放好。
屋內的寢具,明顯都價格相當不菲。
她猶豫了下,還是出去告訴秦祀,“然後,你放心,等我搬走的時候,我會把我的所有個人用品都帶走,這些寢具,我都會洗好,如果你不想要了,價格我也會照價賠償給你。”
他平淡的說,“不用。”
不過,就算是臥室都分開了,也還是有公共生活的區域。
完全避開交集,也是不可能的。
他們住在一個屋簷下的第一晚。
晚上,原本預定好,寧盛四人的會議,臨時改成了視頻會議。
邱帆和鳴鴻還有些驚訝。
畢竟,秦祀就是個工作狂。
方燈卻是知道的,笑得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恭喜老大了。”
鳴鴻,“恭喜什麼?”
方燈卻不再說,“開會開會,不是要繼續談陸氏的事情麼。”
鳴鴻,“對。”
邱帆說,“具體怎麼弄,小老板出個方陣。”
書房很寬敞,雖然沒有什麼人氣。
室內供暖足夠,他把外套脫了,隻穿著一件黑襯衫,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的手肘線條乾淨利落。
“先從陸陽處理。”他說,“趙聽原那裡,暫時先不動。”
鳴鴻讚同的點頭,“這樣好。”
畢竟,陸陽還沒成什麼大氣候,趙聽原背後還有趙家這座靠山。
邱帆問,“不會打草驚蛇?趙聽原知道了,會想辦法來支持陸陽的吧。”
“他們之間的關係沒好到那地步。”青年淡淡道,“陸陽倒了,不至於對趙聽原造成那麼大影響。”
“陸陽近幾年,是靠著攀陸執宏的關係上位的。”鳴鴻說,“實際成績確實沒有多少,在公司根基並不穩。”
他現在掛了一個陸氏董事的頭銜,但是,公司裡的人都知道他來頭,所以平時也還算說得上話,對陸氏也有所了解。
方燈點頭,“到時候,抓到了陸陽的線頭,把他搞下課,他這麼多年處心積慮就都廢了。”
秦祀薄唇挑起一邊,眸底卻沒有任何笑意,“隻是下課?”
他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鳳眼眼尾收得狹長,越發顯得清寒。
“陸陽的資產狀況。”他修長的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麵,“你去查,尤其是去年年底那樁他負責的並購案,和這個人的資金往來。”他說出一個名字。
方燈忙說,“交給我吧。”
“他最近是不是打算結婚。”青年語氣平淡,透著徹骨的冷,“婚禮,是幾號來著?”
邱帆忙說,“放心,婚禮前,肯定可以辦得成。”
鳴鴻,“……”多大仇。
這是從事業,到家庭,甚至到整個人生,全方位的毀滅性打擊啊。
他總覺得,小老板,和這個叫陸陽的,似乎有些什麼複雜的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