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衣也跟著收住腳。他們正好經過一家樂器商店,玻璃櫥窗擺放著幾隻大小不一的小提琴,表麵泛著亮光,整體呈棗紅色,一看便知材質不俗,價格也不菲。
夏洛克被小提琴攫住視線。由衣看出來他有點手癢癢了,無端心裡一揪,湧起一種進店買下一隻塞到他懷裡的衝動。
完了,她這下才意識到,自己設下的“反夏洛克福爾摩斯防線”有多容易崩潰坍塌。
她轉開目光,往旁邊移動兩步,不想讓自己被這種衝動左右思緒。但她沒注意到身後有人經過,一下子踩到了對方的腳麵上。
“啊,抱歉,抱歉。”她說著,連忙把腳後跟從對方的皮鞋上挪開,抬頭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哦呀,要注意安全,小小姐。”那是一個身高與夏洛克相仿,戴著眼鏡的眯眯眼男青年,手中提著一袋子速凍肉。
“哈哈,我會注意的。”由衣打了個立正,煞有介事地保證道。
男人彆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迅速在夏洛克身上掃過,推了推黑框眼鏡,笑著離開了。
因為他的打岔,夏洛克沒有繼續流連小提琴。他朝由衣招了招手,不是由衣帶著偏見,隻是那動作分明就是在呼喚小貓小狗。
可惡,我在他眼裡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真是搞不懂,好煩!
由衣本來就不是個喜歡糾結的人,要不然以她前半生的經曆,足夠自殺好幾輪了。
她抬腳跟上繼續朝前走的夏洛克,心有不甘地用拳頭砸了一下他的腰。
而剛剛被踩腳的男人,驀地回過頭,注視著他們的背影,露出了懷念的微笑。
“長成了不得的大姑娘了呢,夏洛特。”他自言自語,嘴角一直勾著,“也變得活潑了,看來,多少已經走出過去的陰霾了。”
一輛車呼嘯而過,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眼鏡反光地轉過身,繼續順著原來的路線走。
“喂喂,我們要去哪裡呀?”由衣踩著夏洛克的影子,邊玩邊走,十足的小孩子做派。
“去廣場……”夏洛克往後仰著脖子答,不忘揶揄,“你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居然不知道路的指向嗎,我可是兩天內就記下了全東京的大小街道。”
“我要是想記也能記住,有什麼了不起的。”由衣反擊道,一腳踩中夏洛克影子的頭部。
兩人就這樣孩子鬥氣般地磨蹭到了米花廣場。
廣場人很多,而鴿子比人還多。廣場正中央是一座白色的巨大紀念碑,以紀念碑為中心,拓展出一個圓形的草坪,草坪之外便是隨處可見的鋪有複古磚頭的地麵,無數隻鴿子點綴在其中,低頭啄食地上的穀物。
今天不知怎麼了,鴿群十分混亂,一大坨白色集中在草坪上,穿著防護服的工人正努力驅趕,可在不傷害到這些小生命的前提下將其攆走,幾乎是徒勞的。這邊剛飛走一隻,另一隻又補上來,仿佛永動機。
夏洛克大步走過去,從一個正在媽媽監督下笨拙地拉著小提琴的男孩手中,輕車熟路地“奪”過小提琴,順便朝男孩媽媽做了個“噓”的手勢。
他的男性魅力自不必多言,那位年輕的媽媽傻嗬嗬地笑著目送他拿著兒子的樂器走向鴿子成災的草坪。
接下來,就像電影中的情節一樣。夏洛克站在草坪外,熟練地架好姿勢,拉動琴弓。
響亮而悠揚的樂聲像是拔地而起,瞬間籠罩在半空中,很快一大半的人,都將眼睛轉向夏洛克,有人甚至站起來用手機錄視頻。
因為他拉琴的姿態和效果,都太過震撼了。就如同一位身處荒野的藝術家,用音樂的力量抗衡著遠處滔滔而來的洪水。
由衣也看呆了。
這絕對是可以登上維也納音樂大廳的水準。更奇妙的是,在他的音樂聲中,鴿群就像得到了統一口令,紛紛撲棱起翅膀,均勻地飛散到草坪之外的各個方向,比某些國家的閱兵式還整齊劃一。
“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吧。”威廉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身後,由衣縮了一下脖子,驚訝地回頭望去。
戴著棒球帽,穿著夾克衫的威廉,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在我跳下倫敦橋時,他不惜性命也追隨而下,在最後的時刻張開懷抱護住了我。你知道在下墜過程中,追著我落下的他,在我眼中幻化成了什麼嗎?”
威廉語氣緩緩,眼神中蘊含著淡淡的追憶。
由衣愣住了。她沒料到兩人還有這樣的過往,完全處於大腦宕機的狀態。
“是白鴿……”威廉笑道,眼望著隨處可見的鴿子,“都說鴿子是希望與和平的象征,那一刻我一定是把他當成了重生的救星。”
由衣遙望著夏洛克陶醉於演奏的身影,頓覺自己之前一直在以小人之心行事。
在威廉眼中,他是猶如重生的存在,那麼自己也應該將他視為重要的羈絆,可以托付人生的親人……
好像一下子全想開了。
但是,還是有些小小的不開心。
由衣鼓著嘴巴,壞笑著拾起地上的一隻塑料包裝盒,悄聲走到夏洛克身邊,將盒子放在他腳下不遠處,然後率先投下兩枚硬幣。
很快,廣場上醉心於音樂的人們紛紛效仿,往盒子裡一個勁兒地投錢,等樂聲終止,腳下已經堆了一座小山。
由衣掩口竊笑。
不錯不錯,大偵探靠賣藝掙的錢,夠他們飽餐一頓牛肉火鍋了。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