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教授,也祝您聖誕快樂!”司機大哥好像認識他,笑得胡子飛揚。
威廉愣了一下,終於想起車夫是誰了。他微笑著衝馬車揮手,由衣被他的側臉迷住了,她覺得此情此景下的威廉,異常溫柔。
於是她死死挽住他的胳膊,半個身子靠住他,一深一淺地並排走在破敗的巷子中。
“好像電影畫麵。”她癡癡地笑道,“威廉你以前被女士這樣挽著走過嗎?”
“呃……今天是頭一次吧。”威廉略顯為難地說。
由衣嘿嘿地笑著,感覺情緒一下子好了很多。
他們沿著一條條小巷走,威廉會把有意義的地方指給她看。
到處都是殘破的房屋,貓狗的腐屍堆在街角,無人去管。腥汙的味道被凜冽的空氣覆蓋著,不那樣刺鼻。
遠處有拉手風琴的聲音,或許是樂器材質太糟糕,或許是拉的人太過笨拙,那聲音就像是從鍋爐的通風廚裡吹出來似的。
在一個屠宰鋪的窗戶裡,她看見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正在一支蠟燭下,認真一本很厚的書,並仔細做著筆記。
他身後掛著密密麻麻的豬牛羊的骨架,隻需一眼,就仿佛聞到了濃重的腥臭。
由衣皺皺鼻子,十分心酸。
威廉對此並沒有做出評論,這樣的場景,在倫敦並不罕見。他指了指斜前方的一棟房子:“就是那裡。”
由衣終於看見了那個傳說中的舊書店,或者說曾經是舊書店的建築。
破碎的玻璃,熏得焦黑的牆壁,上方已經局部坍塌,就算是最吝嗇的商戶恐怕也無法在裡麵繼續生意。
由衣摘下手套,摸了摸冰冷的牆壁,將臉貼了上去。
仿佛有一段記憶飄過來,她閉上眼睛默默地感受。
忽然,一個身影從巷子深處走來,由衣將身體從牆壁上移開,注視前方。
那是一個瘦高的男人。穿著因棉料低廉故而十分厚重的大衣,手裡捧著一摞東西,走近才發現是書。
男人的臉很白,一隻手緊張地抓著帽簷,似乎怕它被風吹走,走得有些搖晃。
看見他們,男人停下了腳步,由衣得以看清他的麵容。
那是一張有著明顯亞洲特征的臉,雖有混血痕跡,但隻體現在高高挺起的鼻梁上,其他部位都與東方人酷似。尤其是那雙丹鳳眼,烏黑如牡鹿,透著聰慧和安靜。
“莫、莫裡亞蒂教授?”男人,或者說是少年更貼切,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們。
威廉也有些吃驚,他抬了下帽子作為招呼,眼睛掃過他懷中的書,欣慰地卷起唇角:“聖誕節還這樣刻苦,真不愧是你呀,烏丸同學。不過不要繃得太緊,適當也放鬆一下,勞逸結合比較好哦。”
烏丸的臉紅了起來,他低下頭,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隻有一個人住,過節和平時也沒什麼區彆,還不如看看書,書中呈現的世界就是最好的聖誕禮物。”
由衣有些心疼地看著他凍得慘白的手,他不知為何隻帶了一隻手套。
她將自己的手套褪下一隻,走上前遞給他:“你帶上吧。”
男孩猶豫地打量著她,想接又不敢接。
“我有威廉就足夠了!”她蹦蹦跳跳地退回來,把空著的那隻手插進威廉的大衣口袋,像來時那樣,將身體緊緊靠上去,臉也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看,這樣我就一點也不冷了。”她衝男孩健氣十足地笑笑,嗬出一團白霧。
男孩懵懂地點點頭,將幾本書夾在腋下,小心翼翼戴上手套。
從他謹慎的動作中,可以看出他對威廉很敬重。由衣遞手套時瞄了一眼他的書,除了一本略顯輕鬆的外,全是難啃的數學理論書。
這家夥恐怕也是個數學狂人,怪不得第一時間就在蒙蒙霧氣與雪氣之中,認出了威廉。這絕對是數學怪獸之間的惺惺相惜。
“莫裡亞蒂教授,您是貴族,為什麼會在聖誕之夜出現在東區——啊。”烏丸瞥到由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收口。
自己也太沒眼力見了,教授一定是認識了出身卑微的東區女孩,所以才偷偷溜出來陪她過夜。
又是一段浪漫的故事,不過他一定不願意讓家人知道吧。雖然不是長子,卻也不會被允許與貧民女子交往……
幾秒鐘內,他腦中閃過以上的推斷,並懊悔自己一開始為什麼沒有避開,以後還怎麼和諧相處啊?
他非常喜歡莫裡亞蒂教授,也非常喜歡數學,還有好多問題需要向他請教呢——
可是教授的表情,為何如此坦然?這兩人,真的是情侶嗎?
“好好放鬆一晚吧,烏丸同學。”威廉走上前,輕輕拍去他肩膀上的落雪,用鼓舞的語氣說道,“明天太陽一樣會升起來,一切都是全新的了。”
“嗯……”烏丸不明所以地應了一聲,因為威廉的靠近,他又微微紅了臉。
雪又變大了,猶如鵝毛。由衣耳邊的噠噠聲越來越快。
“快走呀,威廉。”她小聲說,“如果你不想在熟人眼前上演大變活人的話。”
然而,還沒等威廉回答,一道暖黃色的光從他們身體裡爆開,瞬間將他們整個吞噬。
耳邊傳來烏丸的驚呼聲,接著就是一片真空般的死寂。那種感覺就好像被奪去了五感,十分痛苦。
但隻持續了不到一分鐘,由衣感到了一種下墜,再恢複知覺時,身體已經落在了自己熟悉的床上。
她回來了。
“威、威廉?”她像小貓一樣叫喚道。
“嗯,我也回來了。”威廉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傳來,悶悶的。
她鬆了一口氣,將被子拉上來,蒙住頭。
她在回憶著夢的餘韻,身體都止不住發顫。
好美。好浪漫。
這是此生最好的一個聖誕夜。
另一世界,臨近午夜時分,阿爾伯特疲憊地坐進扶手椅。
雖然處處透著詭異,但他們成功解決了發生在宅邸內的凶殺案。他的視線忽然落在桌角的手套上,這雙手套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隱隱約約記得什麼,又好像什麼也記不住。他疑惑地拿起手套,發現其中一隻裡麵,夾了一張折疊的信紙。
他將信展開,一串十分古怪的英文字母映入眼簾。
親愛的阿爾伯特先生:
拿起這封信時,您應該已經忘記我了吧,一個不曾存在於您世界中的姑娘。
我隻是想告訴您,謝謝您給予我的美好回憶,這份記憶是我永生難忘的。很遺憾,沒能收到您的聖誕禮物,會是什麼呢,我其實很期待的。
真希望有一天,還能再見到您。您一定在好奇我是誰吧?遺憾的是,我不能告訴您我的名字,否則時間線就混亂了,您也一定會深感困惑。
好了,就說這些吧。祝您永遠開心,永遠有喝不完的紅酒!
您真摯的夏洛特H莫裡亞蒂
(oops,一不小心暴露了,哈哈……)
阿爾伯特盯著這封字體和措辭都有些怪異的信,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這時,他想起,應該在十二點來臨時前,將聖誕禮物送給兄弟朋友們。他連忙起身,拿出那一摞手織毛衣。
忽然,他在毛衣之中,看見了一副匆匆趕工出來的手套和圍巾。手套是棕褐色的,圍巾是翡翠綠色的,這兩種顏色,令他頭皮一陣發緊。
他為什麼要織這兩樣東西?
有什麼在記憶深處壓抑著,無法去想,一想就頭痛。
他低頭又看了看那封信,堅信那是哪位女客人的幼稚的告白書。他搖了搖頭,將信鎖進了抽屜深處。
不知為什麼,他沒有動過扔掉的念頭,一點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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