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好嘍,夏洛特,今天下雪路很滑的。”小姐姐好心叮囑道。
夏洛特揮手跟她告彆,像隻機敏的兔子,從幾輛車中間閃過。
回到家,暖氣撲麵而來,帶來一種溫馨。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住,心大的好處就是,不用每天拿小刀在手腕上比比劃劃,她從來沒想過自殺,一次也沒有。
抑鬱什麼的,多半不超過十分鐘。她總能迅速挖掘出振作的理由,雖然很多理由是建立在逃離現實的基礎上的。
她把蛋糕放在客廳桌上,打電話訂了一份披薩,然後回到臥室,抱著玩具熊跳起了舞。
或許是童年的缺失,已經十六歲的她,還是對毛茸茸的小動物玩偶毫無抵抗力。
今天路不好走,披薩店又是較遠的品牌店,足足一個小時後,才有人摁門鈴。
她飛快地跑過去,一臉喜悅地打開門,準備迎接今晚的大餐。
然而,站在門口,身上落滿白色雪花的男人,卻令她差點跌坐在玄關。
她定定地望著他,嘴唇抽搐,渾身都綿軟無力,隨時可能昏厥。
失蹤多年的父親,正站在門外,灰黑色的長風衣搭配著淺棕色的圍巾,單手托著她訂的那盒披薩,微笑地看著她。
“十六歲生日快樂,夏洛特。”他說,熟絡地往前一邁,踏入了玄關,並用另一隻手鎖上了門。
他的樣子和動作習慣幾乎沒有變,就好像昨天還來過一般,也像是一枚幻影。
她慢慢地後退,懵懂地看他進屋,好奇地四處打量。
房間已經和以前很不一樣了,隻有一小部分保留著原有裝飾,甚至連地板都換過一次。
父親拍了拍披薩上的雪花,遞給夏洛特,眼睛微微彎起,打量了她一番。
“我的夏洛特已經長成大美人了。”他的語速很慢,但笑容卻是真心實意的,至少她看不出來偽裝的痕跡。
也沒有必要偽裝,他早就在她麵前暴露了本性。
她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卻一句也擠不出來,它們如鯁在喉,最後她撲進他的懷裡,痛哭了起來。
有太多委屈和心事想要傾訴。她甚至吃不準他會不會一把推開她,然後麵帶嫌棄。
父親是她這一生唯一完全摸不透的人,或許也正是因為有一層親情的羈絆,讓她無法參透他的本性。
他並沒有推開她,相反,將她緊緊摟住,似乎要嵌進自己的身體,重新融入自己的血肉。
“對不起……”他隻說了這樣一句話,但對她而言,已經足夠了。
她的願望很簡單,她想要父親的愛與信任,她想占有他的懷抱。
一切一定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吧,她是這樣想的,甚至開始勾畫出未來與他一起生活的場景。
但是,就在兩個鐘頭後,喝了她親手泡的肉桂茶的父親,卻捂著喉嚨滾倒在地,很快停止了呼吸。
茶裡有含量不少的,足以頃刻斃命。肉桂的氣味掩蓋了苦杏仁味,所以才被毫無芥蒂地喝了下去。
所有證據都表明她是凶手。
她根本就沒有考慮是否會誤認為是真凶,滿腦子都是父親口吐白沫的場景。
他綠色的眼睛裡一派坦然,似乎隱隱透著慈祥的笑意。和那次一樣,他唇邊溢出的血,粘在了她的袖口上。
瀕死的父親的麵孔在夢中無比清晰,並不斷放大,她開始出現了酷似鬼壓床的正狀,像是有人死命掐住了喉嚨,呼吸困難,胸口憋堵。
她嗚嗚咽咽了好一陣子,通體冰涼,就像是電影裡的鬼上身。
忽然,一股溫暖鑽進鼻孔,接著是一陣熟悉的氣息。
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並用手指拂去她被汗水浸透的額發。
他讓她漸漸脫離了夢境的桎梏,感覺理智和清醒漸次複蘇。她嚅囁著父親的名字,緩慢睜開眼睛。
懸在瞳孔之上的,是一雙剛剛見過的翠綠色眼睛,透著點擔心,接著,身體被兩隻有力的胳膊抱了起來。
外麵已是陽光普照,翌日的清晨早已降臨。
“你做噩夢了,夏洛特。”男人露出溫柔的笑容,伏在她耳邊輕聲說,像是在哄嬰兒般。
“爸爸……”她口齒不清地喃喃道,把臉埋進了男人的胸口。
不是爸爸。
“你自由了,由衣小姐,可喜可賀。”安室的聲音在旁邊傳來,然後是哈羅的一連串叫聲,充滿著歡快。
“誒……”腦子仍有些混亂。這到底是不是另一層夢呢?否則那個人怎麼會站在這裡?
“爸爸來接你了。”男人稍稍抬高音量,感情充沛地說道,像是要確保屋裡的人都能聽清楚,“真對不起,因為不想承擔生活的負擔,便一直假裝死亡,去了非洲,結果害你被誤認為殺人凶手。真的對不起,都是父親的錯。原諒我吧,夏洛特,這回,爸爸不會和你分開了。”
由衣把頭從他胸口探出來,迷糊地四處張望,屋子裡站著好幾個不苟言笑的日本男人,西裝革履的。
“你父親主動去英國方麵撤銷了謀殺指控,你自由了。”安室被衝著那些人,衝她說道,眼神彆有深意,似乎在提醒,也有些疑惑。
由衣似乎猜到了什麼,她覺得自己應該裝一裝,表演一番父女相認的狗血情節,以確保合理性。
可她此刻,隻想把頭抵在他的胸前,嗅著他的氣味和體溫,再一次睡過去。
這次,她希望會是個好夢。
“一定會是個好夢的,夏洛特。”男人垂下臉,再一次地在她耳邊柔聲道。
她帶著一抹笑,閉上了眼睛。
“謝謝你,阿爾伯特先生。”她用夢囈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