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輕人眼中閃過的堅硬令他心底發寒
杜倫大學的階梯教室裡,正在上數學課的學生們,一個個緊皺眉頭,勾著腦袋盯著桌上的演算本,四處是沙沙沙的筆尖摩擦聲。
講台上的威廉,背著手,站在黑板旁邊,麵帶微笑地注視著這群因為他的故意“刁難”而麵露難色的學生們。
有人在抓頭發,有人在用筆尖戳草紙,還有人——
他的目光落在最後一排角落。
那名叫做烏丸蓮耶的混血青年,是唯一一個神態淡定,一絲不苟在紙上進行演算的學生。
他眉目舒展,甚至夾帶著些微的喜悅,鋼筆的滑動時而均勻,時而快速,就如同他思路的軌跡。
威廉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果然是他。如果要說有哪個學生能解出這道題,他猜也隻有他。
預留的解題時間過了一半,他離開講台,邁上階梯,順著過道往上走,邊走邊低頭查看兩側學生們的演算紙。
他所經過之處,同學們都緊張地屏住呼吸,用手擋住一部分潦草的字跡,滿眼羞愧。
他踱步到烏丸身旁,看見他正認真地書寫著,注意到老師的靠近,烏丸的手抖動了一下,然後飛快劃去解題公式中最關鍵的兩步。
這兩步是點睛之筆,是解題的關鍵。
威廉有些不解,但他不好在一個學生身旁停留太久,便繼續繞圈子,走完整個教室。
下課後,他叫住了烏丸。
“為什麼要勾掉正確的解題步驟呢?”他靠在單人辦公室的旋轉椅上,指著對麵的空椅子,示意烏丸蓮耶坐下來。
烏丸並沒有坐,而是保持著站立,蒼白的臉微垂,如墨的黑發有些長了,邊緣略帶卷曲。
他隻是咬了咬嘴唇,沒有回答。
威廉好奇地歪歪頭:“怎麼了?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烏丸的雙手微微攥拳,唇角肌肉蠕動,但仍沒有聲音發出來。
威廉往前探了探身,用關切的聲音問道:“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烏丸的牙在下唇咬出一排深深的印痕。
“我沒有家。”他終於說話了,聲音很冷漠,又很憤恨。
威廉認真打量起眼前這個清俊的年輕人。雖然隻比他大五六歲,但他的眼光裡已然帶上了長輩的濾鏡,隻覺得眼圈泛青、身材消瘦卻倔強的這個年輕人,十分令人心疼。
他想說兩句安慰的話,烏丸忽然抬起頭,眼神淩厲地望了他一眼。
“母親去世了。”他說,拳頭攥得更緊,聲音如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我不想繼續待在英國,我要回到母親的故鄉。”
威廉愣了愣,事態的走向是他沒有想到的。
“你的父親,我記得是阿爾弗萊伯爵吧。”威廉思索了一下,說道。
阿爾弗萊伯爵是議會的紅人,頗有政治地位。他頭腦卓越、口齒伶俐,確實是個出眾的人才,曾一手推動了好幾項有利於民眾的政策,聲望頗高。
但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變態。
當然,這一點隻有貴族圈子裡的少數人知道。他喜歡異國的女性,也喜歡身材纖細的少年,他喜歡拿鞭子抽打他們,然後控製他們的思想,對他們進行心理折磨。
被他虐待致死的男男女女數不勝數,但因為都是被挾持過來的外國人,無依無靠,甚至比奴隸都不如,屍體大多草草地扔進河裡,或者被火燒掉。
威廉略有耳聞,但沒有實際證據,再加上阿爾弗萊伯爵確實做了很多利民之舉,他們暫時沒有將他列為執行目標。
“是這樣啊。”威廉垂下眼眸,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他不擅長應對失望的眼光。
當他再度抬起頭時,發現烏丸正直直地盯著他看,那雙眼睛裡,有種堅硬的東西閃爍了一下。
“其實,母親已經去世半個月了。參加完她的葬禮,我本打算立刻離開,回去的路線都已經計劃好了,但是,我又發現自己……沒那麼想離開。”
他說,語氣古怪,眼神也透著古怪,目光始終定定地落在威廉俊美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