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 殿外猛然傳來一聲高喝。
“陛下不止有長安君一個兒子!陛下還有一子存活在世間!”
秦王贏異人支起半個身體, 看向宮殿門口。
“咳……是呂丞相來了?”秦王說道。
伴隨著這道聲音,宮殿大門被左右拉開,一身朝服手持笏板的呂不韋大踏步走進來,身旁還跟著一個穿赭紅囚服、衣衫狼狽的少年。
一旁的趙姬看到少年時,已經激動的站直了身體。
秦王握拳咳嗽幾聲, 詢問道“呂丞相,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呂不韋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嬴政。
形容狼狽的少年走向前一步,略一猶豫,終究還是沒有跪拜, 而是雙手合攏、彎腰行禮。
“拜見父王。”少年平靜的說道。
“這……”
秦王睜大眼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而他身邊的趙姬已經幾步跑到台下,一把抱住那狼狽少年不肯鬆手。
“政兒!……政兒, 你果然還活著!母氏好想你!”趙姬垂淚說道“聽聞政兒你出事, 我憂心的夜不能眠……”
被趙姬抱住,嬴政麵上波瀾不驚, 身體下意識的僵硬幾秒才慢慢放鬆。
這時躺在床榻上的秦王也終於回過神來。
“你……咳……你當真是我兒趙政?”秦王招手說道“過來, 讓寡人好好看看你。”
嬴政用手拉開趙姬,順從地走到床榻邊上,還貼心的半蹲下來, 好讓秦王能繼續躺在床榻上觀察,而不是費力支起身體。
“父王。”嬴政平靜的呼喚道。
秦王久病之下眼睛早已看不清楚,隻好眯起眼睛靠近, 再用手仔細摸嬴政麵頰。
嬴政相貌生的極好,完美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點,五官在大體上與趙姬相似,可那側臉下頜的線條弧度、疏朗鋒銳的眉形、漆黑瞳孔又與嬴異人一模一樣。
秦王端詳著這樣一張臉,便有九分認定了眼前少年的身份是自己兒子。
嬴政從懷中掏出玉符交給秦王,以驗證自己的身份。
“是……”秦王半闔著眼睛,手指摩擦著玉符上的花紋,“……就是這個,這還是當年寡人在趙國時……咳……寡人的父王派使者交給寡人的,後來寡人把它交給你的母親。”
言談之中,已經是確定了嬴政身份。
秦王鬆開手,讓嬴政這個新鮮出爐的兒子在自己的床榻邊坐下。
“呂丞相,咳……這是怎麼回事?”秦王聲音低沉的問道。
剛剛看到嬴政還在世時的喜悅已經沉澱,秦王重新恢複到目光沉冷不辨喜怒的姿態,哪怕病重至此,他也終究還是一個帝王,不願看到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發生。
“此事說來話長。”呂不韋拱手說道“我問陛下之令,處理迎接長公子屍骨回鹹陽的事宜,卻沒有想到有人登上老臣府中求助,自稱是長公子趙政,老臣一看到他的麵容與陛下和趙姬夫人相似,便不敢隨意,驗明身份後就帶入宮來。”
秦王聽完後不可否置,打量著少年身上囚服,問嬴政道“這是怎麼回事?……咳……函穀關不是傳來你的死訊?……咳咳……”
嬴政將自己受到趙國李牧襲擊、掉下山崖的經曆簡略講述一遍,一直說到到達函穀關。
“後來如何?”秦王問道。
“父王,我等千辛萬苦到達函穀關,卻被守關關令拒之門外,隻說是函穀關內爆發了瘟疫,不肯放人進去……”少年漆黑的眼睛凝視著秦王,那眼睛中並無委屈或恐慌,反而深邃冷漠,“……後來蒙將進率十萬萬秦軍退入函穀關,我才有幸混進函穀關內。”
聽到這裡,秦王問呂不韋道“近來函穀關……咳……可有……奏折上報瘟疫?”
“回稟陛下,並無。”呂不韋說道“秦國境內,這幾個月來都沒有接到瘟疫之報。”
秦王的臉色又沉了幾分。
“政兒,後來又如何?……咳……你不是失足跌落下函穀關……咳咳……城牆了?”秦王問道。
“父王明鑒,我並非失足跌下,而是被人推下去!若非當時蒙將軍恰好在城牆下接住,恐怕我早已不在人世!”嬴政說道“後來僥幸生還後,為防止再度被追殺,蒙將軍便將我混入死囚當中,快馬加鞭趕來鹹陽。”
旁邊趙姬聽的又是一陣哽咽。
“我們母子在趙國尚且還可以僥幸留的性命,沒想到回來秦國之後,卻多次生死一線。”趙姬哭述道“政兒究竟何錯有之?竟然遭受如此迫害!”
秦王那雙因為久病而深陷下去的眼窩看上去冷漠嚴厲,人被這雙眼睛盯著時,必然會感到陰鷙和害怕。
趙姬哭的哀怨,秦王卻沒有安慰,反而不辨喜怒的望著嬴政,臉上既無心疼、也無笑意。
“咳……你可知害你之人是誰?”秦王問道。
“難道父王不知曉?”嬴政平靜的反問道“敢問父王,我若死在函穀關,何人獲利最大?”
——何人獲利最大?
——自然是除了嬴政之外,就是秦王唯一子嗣的長安君。
宮殿中安靜幾妙,緊接著秦王猛然暴怒!
“放肆!”
秦王氣急之下,竟然用自己力氣重新坐直身體,指著嬴政怒道“你言談之中,不過是想說成蟜謀害你,好奪得王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