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走出溫暖的宮殿,明夷就忍不住涼的打了個哆嗦。
身邊的宮女立刻貼心的披上了雪白皮毛披風,又舉起以朱紅鸞鳳圖案的油紙傘擋在頭頂。
明夷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攏得緊了點,然後沿著長廊向宮殿另一邊走去。
考慮到眼前女子性格溫和,宮女大著膽子問道:“姝女可是又與陛下吵架了?”
貴人的一個不悅,波及到仆役身上都是滔天之禍,更何況如今宮中的這位,還是天下最為尊貴的秦王。
這幾月來,因為這為未來王後與秦王之間的矛盾,他們這些貼身服侍的宦官宮女過得心驚膽戰。
明夷轉頭,見這年齡不過十七八歲的宮女臉上,卻有掩蓋不住的瑟瑟發抖和害怕。
“放心,陛下此番大怒,緣由並非在我。”明夷笑道。
嬴政憤怒原因在他自己身上。
這天的半夜,明夷被一陣規律的腳步聲驚醒了。
拜之前一個人風餐露宿的生活,她現在對這些細枝末節的聲音非常敏感,睜開眼睛以後迅速清醒,本能的伸出手去,想摸掛在床頭的太阿劍。
幸好,倒映在床幔前的青年側影非常熟悉,讓明夷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陛下?”明夷問道。
朦朧不清的月光透過糊窗白紗,越發隻剩下比零星半點幽光,高冠廣袖的男子不言不語,如同雕像般屹立在床邊。
沒有聽見回答,明夷又問了一句。
“趙政?”
“……直呼朕的名字,此乃大罪。”嬴政平靜說道。
“我大罪的事情做的還少?……”明夷嗤笑了一聲,說著一把掀開帷幔,赤腳跳下床榻,“……怎麼深夜了還沒就寢?彆忘了你明早要開朝會。”
以嬴政工作狂的個性,就算生了重病,隻要還能站起來說話,就不會停下處理政務,所以每天夜裡的休息就更加重要了。
“朕心煩意亂,睡不著。”嬴政淡淡說道。
明夷伸手去拉嬴政,摸到他的手指就像冰塊一樣冷,頓時蹙眉。
“你在外麵挨凍了?我去讓宮女點燈。”明夷說道。
嬴政製止了她的動作,平靜說道:“不必,是朕讓守夜的宮女宦官守在殿外不得進來。”
嬴政也不知在外麵站了多久,露出的臉摸上去都帶著絲絲寒意。
以前少年時兩個人還身高相當,現在他卻比她高了大半個頭,明夷夠不見嬴政的發冠,隻好讓他稍稍彎腰,然後在黑夜裡摸索著解下發簪和頭冠。
把人包在溫暖的被衾裡以後,明夷才躺在他旁邊說道:“錯把海市蜃樓當成仙人神跡,又為此求了幾年仙,對陛下來說打擊就這麼大?”
其實打擊也不算大。
自從那年在雍地被明夷告知大秦二世而亡以後,再如何的受挫,惱怒歸惱怒,但也變得可以接受。
“朕隻是又連帶想起大秦二世而亡的舊事,終究發覺,朕的上一世其實……不過如此。”嬴政閉目說道。
曾幾何時,他覺得自己功業顯赫,前所未有、後人不及。
但如今細細想來,縱然他前半生橫掃**統一天下,但後半生卻過的可謂是失敗,辛辛苦苦建立的大秦帝國三年而亡,子孫家業被摧毀殆儘,一心想要出海求得海上仙山和不死藥,卻不知從最開始就是虛妄一場。
嬴政越想越心煩意亂,卻不知該與何人提醒,在外麵站了數個時辰,還是忍不住前來找她了。
“不過如此……”明夷將這四個字在嘴中反複咀嚼幾遍,突然一聲低笑,“……陛下可終於不再狂妄了。”
之前連滅趙燕的時候,嬴政的高傲冷酷可是浮於言表。
“在你眼中,上一世的朕是如何之人?”嬴政淡淡問道。
黑暗裡,她沒有立刻回答。
溫暖清淺的呼吸聲近在咫尺,半響,身邊才傳來優美動聽的聲音。
“秦始皇,自然是千古一帝。”
明夷以手支頤,鴉羽般的漆黑長發如同流水般傾瀉在床榻上,凝視著黑暗裡隻有大概輪廓的青年,認真說道:“秦王掃**,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儘西來。”
“功蓋三皇、權傾五帝,這絕非虛言,自你之前數千年,自你之後數千年,再沒有一個皇帝比你功績更高。”
“這非我一人之觀念,而是後世所有人之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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