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門口突然傳來異常動靜,有幾道雜亂的腳步聲,間或嘈雜的呼喊聲、叫罵聲,不一而足。
獨孤赫本以為是暗衛們回來複命,然而嚴苛訓練過的暗衛們的腳步可不會這麼沒規矩,反而會如鳥雀一般輕盈。
直覺不好,男人左右一望,一眼選中了破廟裡的那尊腦袋不翼而飛的泥塑神像。
他一手攥緊饅頭,略一提氣便瀟灑地翻滾到泥塑像後麵,一番動作讓他有些頭暈,又狠狠地咬了口饅頭,泄力的身體貼著滿是灰塵的牆滑落蹲坐下來,一言不發地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
“狗娃兒,你確定是這裡?”
身體瘦弱的男人拿著根竹竿,站在破廟門口有些躊躇,這裡可是不詳之地,一到夜裡就發出鬨鬼的嗚咽。
“就是這!我好不容易從酒樓後麵撿來的饅頭,被人搶走了!”
白白胖胖的饅頭對於他們來說可是極為稀罕的細糧,平時也輪不到他們去撿,酒樓裡的小二、廚子就會帶回家。今兒也不知是什麼運氣,竟然被狗娃兒摸來半個,可惜還是被人搶走了。
“行了,彆磨嘰了,我們是來抓賊,又不是有意冒犯,天塌了有我這把老骨頭頂著。”
頭發斑白的老人又罵了幾句,眾人硬著頭皮進了破廟裡搜索。
乾柴、草垛,老鼠、螞蟻……一通搜查無果,體力不支的幾人抱著白得的柴草和鼠肉訕訕而去。
泥塑像後麵,獨孤赫鬆了口氣,等人都離開後,鬆快鬆快手腳,從枯井般的藏身處翻出來。迎接他的不是暗衛們安置好的柔軟草垛,而是冷硬石地。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這才體會其中的意境。
獨孤赫再次咬了一口饅頭泄憤,還不等咽下,又一波人闖進了破廟。他心裡一驚,看到熟悉的人臉後惱羞成怒道:
“跪下!”
男人吐出已經酸壞的饅頭,冷冷地嗬斥麵前的兩個暗衛:“說說端王府如今什麼情況,我爹他們的判決下了嗎?”
五十四和五十六兩個暗衛對視一眼,到底還是給這個曾經的主人一點麵子,最後一次跪著複命:“赫少爺,老爺和族長等判決已下,有命案及貪汙的秋後處斬,餘者流放或勞役……鬆少爺被判處斬。”
鬆少爺,其實就是被獨孤赫強迫冒名頂替自己的庶弟。聽到這裡,男人臉色一白,明白自己餘生徹底斷了出頭露麵的可能,本來想著若是判決輕些,他再換回原本的身份……
心神震蕩的獨孤赫沒注意,兩人根本沒提丁點端王府的消息。
“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主仆情儘!
兩個暗衛默契地一齊出手,一個封住了獨孤赫的穴位並套上麵罩,一個把獨孤赫拉得僵立,胳膊一夾便把這個大活人給帶出了破廟。
什麼情況?家族從小培養的暗衛也反水了?!
獨孤赫口不能言,目眥欲裂,在黑黢黢的麵罩裡幾乎能看到自己被當眾處斬的場景。
一陣顛簸、起伏。他腿腳磕碰了好幾次,不用看便知會紅腫淤青。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被放了下來,雖手腳都被鐵鏈束縛,但腳踏實地,似乎有了底氣。
陰涼的風幾乎要吹到骨頭縫裡去。
獨孤赫還在猜著自己被擄到了何處,是哪個仇家買通了暗衛,隔絕視線的麵罩已被一把掀開。
朦朧的眼睛重新聚焦,麵前赫然是兩個男人,一人麵對著自己——正是昔日的好友,端王喬無妄,俊美的麵容在這地牢的陰影中似乎多了揮之不去的陰翳。
另一人背對著自己,身姿頎長,腰肢如楊柳般纖細,即使穿著衣服也仿佛不堪一握,輕輕的晃動幾乎撓在了人的心尖上,僅僅從背影都能看出是個極品美人,即使正拿著燒紅的烙鐵在火盆裡滾動加熱也——等等,烙鐵?!
“無妄兄,多日不見,彆來無恙。”
獨孤赫斟酌著開口,眼神凝視喬無妄顯得真誠,沒有繼續沉浸在難得一見的美人背影誘惑中。
無恙是不可能的。
喬無妄搖搖頭沒接話,隻是低聲喚道:“阿瑜,準備好了嗎?”
刺探王府、圍殺阿瑜……如此種種,也是他將獨孤赫弄到地牢裡的原因。
主要是為了給阿瑜出氣,完了再歸大理寺審判。出於以往的君子之交情誼,他會記得在頭七的時候燒些紙。
阿瑜?是喬瑜!那個自己送給喬無妄的眼線,叛主的暗衛,得端王賜姓的賤仆。
獨孤赫看著青年的背影,思及喬無妄那出奇溫柔繾綣的語氣,悚然一驚:不會吧,不會吧,這死人堆裡拚殺出來的端王竟然被這暗衛給迷得團團轉?!甚至不惜像瘋狗一樣咬著獨孤家不放,乃至於揪出諸多罪證?!
難道我獨孤家竟亡於……
啊啊啊啊瘋子!不愧是下層的賤民!連個普普通通的暗衛都能勾得他團團轉!什麼端王?!就是個戰場上殺瘋了的……
“好了。有執,你看看這塊鐵燒得如何?我剛剛突然想去學打鐵,哪天打造一把神兵利器!”
喬瑜舉著通紅的圓鐵轉過身來,在喬無妄麵前晃了晃,笑著問道。
“好極了!阿瑜,我看這紅彤彤的不是鐵,是我們的婚貼。”